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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静谧,火光摇晃着温暖石洞。
左一江一手作枕躺在地上,另一手轻轻按在胸口。按照江善芷的吩咐,他把白团子似的兔子给塞在了胸口的衣襟里暖着,用手护住不叫它跑开,好让江善芷能腾出手来给他洗眼睛。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听了她的话,做这样愚蠢的事?
江善芷正低头,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他胸前隆起一小坨,衣襟里钻出兔子头,毛都给揉得乱了,她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左一江听了这声笑暗叹口气,也罢,她高兴就好。
放凉的清水缓缓流到他眼皮上,有些刺疼,又冰凉痛快。江善芷很认真地俯头替他清洗,另一手拿着绢帕压在他太阳穴处,将流下的清水吸走。
这已是今日她第二次替他清洗眼睛了,早上那次清洗过后,左一江安慰她说眼睛舒服一些,江善芷当了真,还要再帮他洗一次。
真是个傻姑娘。
左一江感叹。
“还疼吗?”江善芷问他。
“痒。”左一江答非所问。
他指指自己鼻尖,江善芷这才发现自己的发丝垂落到他鼻头。她忙将那束发丝拔到脑后,目光却还流连在他鼻尖。就着火光仔细看,她忽发现左一江的五官轮廓有些深,鼻子挺像山。他五官很清秀,唇的棱角分明,脸颊也秀气,眉峰飞扬,是大安朝标准的美男子,偏那轮廓不太像中原人,有些异域风情,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若是他再长大些,轮廓恐怕要更深了,到时候这张脸便不是“清秀”二字能形容得来了。
江善芷想起他的身世。他母亲是长宁大长公主,父亲却不详。京里传闻有好几种,其中一说,他的父亲乃是如今的苍羌王扶澜,左一江是苍羌王子,被秘送回京乃是因为扶澜王为得大安援助统一苍羌十六部,故将这位大王子质于兆京;而另一个传闻里,他的父亲则是苍羌的狼王将军。狼王是苍羌第一勇者才能得到的封号,昔年长宁和亲途中曾遇敌,幸得当时的狼王将军所救,并被其护送回苍羌大都,长宁公主在途中与这位狼王将军情愫暗生生下了左一江,因不容于扶澜而被秘送回大安。
传说太多,过往无从追究,唯一得到确定的,便是左一江的身体内的的确确有一半苍羌人的血。
江善芷看着眼前闲适悠然的男人,他眉宇间还略带稚气,可杀人时却手段老道毒辣,就像两个不同的人。这么多年了,他在兆京名声一直不好,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典型的纨绔膏粱。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吧?可他身体里那一半的苍羌血统注定他在大安朝无法作为。
皇帝和他再亲,终究也是一国之君,他断不容许苍羌人涉及大安朝政。
只要他在大安朝一天,他就只能做个富贵闲人。可惜了他的身手,注定被埋没。
他还这么年轻,像只大漠雏鹰,却没展翅的天空,困于樊笼。
江善芷替他惋惜,情不自禁伸手将他额前乱发拂开。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额,左一江猛地抬手,抓住她的手。
“姐姐……”他声音有些喑哑。
江善芷从幌神状态中醒来,大窘:“水沾到你额头了。”
她找个蹩脚的理由。
左一江倒没计较,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忽然松开手站起。
“呆在洞里别出来。”他把兔子捧回给她。
“怎么了?”江善芷察觉到异样,问道。
“有人来了。”他沉声一句,将软剑从腰间抽出。
眉间稚气消散,杀气又盛。
江善芷打了个寒战,看着他两步走到洞口,微猫下腰,蓄势待发。她心跟着悬起,悄悄地走到洞深处蹲下。
这时候来人,要么是救兵,要么……是敌人。
“嘎吱”的踩雪声响过,这脚步声很单调,来人只有一个,并不掩饰形踪。
这阵脚步声不疾不徐,一声一声很有节奏,慢慢靠近洞口。
左一江悄然握紧手中软剑,将呼吸放缓,只待那人行到洞口……
“呜——”细沉的兽鸣比脚步声早一步到达洞口。一道白影窜入,飞速冲向了左一江。左一江手中软剑稍松,低声惊疑:“霜咬?”
“呜——”又是一声兽鸣,那白影停在左一江脚边,绕着他打转。
江善芷终于看清那白影,是五个月前在宫里霍熙平想要的那只幼狼。
脚步声终于也到了洞口,清润的男人声音在洞口响起:“快把你的剑收了。左一江,几年没见,连兄弟都要杀?”
左一江神色一怔,将剑尖垂下,直起腰,不太确定地叫出个名字。
江善芷就见洞口处进来个人,这人身量颀长,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他一进洞就将斗笠摘下抖雪,露出张白皙清俊的脸,容貌之佳,已属她生平所见男子中为最者。
她听到左一江叫他——东辞。
……
上虹殿里,姜桑梓装了鸵鸟。
“殿下,我不知你认识哪个沈鹏。无关紧要的人,你提来作甚?”她把脸缩进被沿,只留一双眼睛看他。
霍翎就见她那眼珠子又一转,在他开口之前马上又开口:“殿下,别说旁的事了,你早上出去寻阿芷了?可有下落?”
“算有。”霍翎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沈……”
“殿下,你先出去。”姜桑梓又打断他。
霍翎瞪她。这丫头似乎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要起来,你在这里我不方便。”姜桑梓终于找到绝佳借口。
“好,等你出来。”霍翎起身,二话不说朝外行去。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自己非要弄清沈鹏这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霍翎一去,姜桑梓的压力顿减,她偷眼看了看寝殿入口,确认没人会再进来后,她方起身把大袄披到身上扣好,又细细将裙上褶皱捋平,这才去找镜子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