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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山玩水也有个尽头, 第七日, 二十万大军总算是到达了南境。
吴昌义命人将营帐扎好,自己则舒舒服服躺着休息去了。陆煜捷少不了又在小泥跟前叨叨几句已经到了敌人眼皮子底下守卫竟然还如此松懈之类的, 但考虑到明日少不了会有场硬仗要打, 也早早回了营休息。
将领休息, 士兵们亦是, 中楚营地漆黑,乍看倒真像是野营来的。
中楚兵将惬意松散,而眼下三国联军的营帐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三国各自派遣而来的将军正打算休息, 却有小兵前来传令,说南泱皇子有要事相商, 邀各位即刻去往他的营帐之内。
此番三国进犯, 虽是假戏, 却也要做的像个样子,三国各自派遣三万精兵,齐聚南泱境内, 准备从南泱和中楚边界处展开进攻。
既是在自己本土进攻, 南泱也便摆出主人姿态, 不止比其他两国多出兵一万,还特意亲派了一位皇子前来助阵。
明着来看,南泱是想为此次三国进军多出那么一份绵薄之力, 可实际上, 不过是变相的监视罢了。
两国各派三万精兵来自己境内, 若他们没有异心真诚合作倒还好,若不幸有其中哪个起了异心,对南泱来说岂不坏哉?多出一万精兵,再派个皇子来,怎么也能起到点震慑的作用。
三位将领入了主帅账内,端坐席上一青年男子忙起身相迎,道一句:“抱歉,打扰了三位将军休息。”
三人中除南泱将领之外,其余二人轻颔首,不卑不亢回:“四皇子客气了,这些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那南泱将领则不温不火行了个礼,之后才落了座。
这主账内的青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泱四皇子——南宫旸。
南泱皇帝有六子,前三子皆是皇后所生,后两子又出自他最爱的宠妃,唯有这四皇子,听说是醉后无意宠幸了宫内下侍,对方珠胎暗结所生。
既是下侍,身份谦卑连普通宫女尚且不如,又怎么可能被纳入皇帝后宫之内?
下侍后来难产而亡,南宫旸倒是命大活了下来,南泱皇帝听后,面不改色摆摆手,命人找来个奶娘带着,扔到了某人迹罕至的偏殿内抚养。
身为皇子,南宫旸少时生活却还比不得普通人家,饭是馊的,菜是剩的,冬天没有取暖的炭,夏天更是只能分到一把团扇。好在,他意志坚韧,争强赌气,又胜在头脑聪颖,会察言观色,成年后竟阴差阳错得到了南泱皇帝青睐,虽还不至于到了疼爱的地步,至少,也终于肯正视他这位四皇子了。
性格使然,加之有过那么一段童年悲催经历,咱们这位看着文弱谦恭的四皇子,实际却是个心狠手辣、狡诈奸滑之辈。
扮猪吃老虎,一面在南泱皇帝面前装乖,一面却又暗中使了不少诡计,陷害或者挑拨,导致南泱皇帝对那另外五子都或多或少有了些不满,而对这位从来没重视过的家中老四,倒是慢慢入了眼。
但入眼归入眼,到底还是比不得对其他皇子们的疼爱。譬如眼前这个“总监军”的位置,吃力又讨不到什么好处,其他五子推来挡去都不想要,这才丢到了南宫旸头上。
南宫旸初时也以为,这出穿上马褂在台上走一圈的戏实在无趣,不仅对自己的夺位大业毫无益处,还平白浪费了时间,却不想,前日他突然收到一封“故友”来书,事情自此有了转机。
见面先寒暄客套两句,之后,南宫旸才转入正题。
“三位将军以为,若那明日之战,我等假戏真做,又如何?”
一语出而惊四座,三位将领面面相觑,皱眉不解。半响,还是性格急躁的西辰将军先开口问:“四皇子此话何意?我们不是早与那中楚肖苏鸣有约,只假意攻城做做样子即可,而今为何又要假戏真做?”
东篱将军亦附和:“背信弃义,实非君子所为。”
就连那南泱将军,也是面露不满:“四皇子此举,可为皇上授意?若不是,恕属下实难从命。”
三个人都在拒绝,南宫旸却不急不缓,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温和得体的笑。
“三位将军想守信,可曾想过,那肖苏鸣会不会使诈?”
三人闻言微怔,显然,南宫旸所说的那种可能,他们并未想过。
“不瞒诸位,”南宫旸又开口,一边暗中观察着在座众人面上神情,一边循循善诱。
“我朝在那中楚军中有细作,听闻他们此次竟然派了二十万大军前来,加上边境的五万守兵,这便是二十五万。试问,若他们真有心毁约,用二十五万大军一举歼灭我等毫无防备的区区十万,岂不轻而易举?”
这笔账很简单,是人都会算,南宫旸眼见那三人原本紧绷的面上均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丝松懈。
“再者,我们此番同意陪肖苏鸣演戏是为何?还不就冲着他许下的那座城池吗?可如果,我们能自行拿下中楚几座城池,又能顺便歼了它二十五万大军,如此一举两得,又何须坐等别人施舍?!”
三人不语,面色微沉,暗中思量。
说实在话,南泱、西辰和东篱这三个国家,虽和中楚、北漠同处一片大陆,但因国土面积不如那两国广阔,人口和资源又不若那两国充盈,因此长期被中楚“欺压”,年年都要上贡不说,还要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人家哪天兴头来了就派兵把自己灭了国。
武夫不比文人,想得其实没那么多,只觉得身为堂堂大将军,日日训练兵士不是为了开疆扩土,却只为坚守城池以防被人像个蚂蚁似的轻易碾死,心中就颇为气愤不服。
南宫旸为获其父青睐,多年来致力于钻研人心,虽不至会读心,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胜了常人不止一筹。
他知道在场这些人在意什么,想要什么,加以引导后又拿出了秘密武器——那封故人来信,自认一定能成功说服眼前这些人。
信不是重点,关键是随信而来的那些东西——中楚南境地形图、中楚官兵排兵布阵图、中楚兵种到位情况及真实兵力,甚至,十分详细地给出了一份针对中楚军的进攻策略。
“这……”
三人看到进攻策略全愣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熟读兵书,但也自认想不出这样的良策,既能大面积击杀敌军,还能将己方伤亡减少到最低,简直绝妙!
见三人心里已然动摇了七八分,南宫旸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半响抛出最后一击。
“如今又有了新的盟军,它在北,我们在南,两相夹击之下还愁拿不下个区区中楚?届时我们将中楚分而食之,岂不快哉?!”
振臂呼而三人应,在吴昌义一行人正安眠的当口,殊不知,他们的命运已就此悄悄改变了。
第二天,小泥同学特意起个大早,收拾停当后,神清气爽准备出征。
吴昌义见状试图阻拦:“泥公公,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您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去的好,就留在营内等着我们取胜的好消息罢。”
他这话,有一半出自真心,一半却是假意,小泥岂能不知?
担心自己上了战场有所损伤是真,怎么说都是皇上亲派的监军,要是死了,等回宫也不太好交代不是?
可不让自己上战场还有个更大目的:毕竟这场仗是假的,万一被看出点端倪,极有可能会因此影响到他们之后的计划,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昌义当然希望小泥能老老实实在营帐内待着,吃吃喝喝再睡一觉,等自己打了胜仗回来,他们一行直接班师回朝便好,多省事!
小泥摇头,嬉笑,顺便抬臂去勾一旁陆煜捷的手。
“吴将军不用担心,我虽武功不高,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再说,这不还有陆副将嘛,他会保护我的,放心,放心啊。”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吴昌义敷衍一笑,翻身跃上了马背。
上了场,结果可想而知。
斗志昂扬去的,丢盔弃甲回的。
除了没去的五万守城兵及有意留下没上场的十万,吴昌义带去的十万兵士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杀了个落花流水,死伤无数,待狼狈从战场之上逃下来时,十万精兵只剩了区区一万,就这一万,还是因为跟在陆煜捷旗下,被英明领导才有幸留下了性命。
面对此战的惨烈,陆煜捷心中微诧,小泥吃了一惊,吴昌义则是直接瞪大了眼睛,且再没机会合上——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之外,小泥同学头脑却还足够清醒没忘记自己此行肩上的使命,偷个空子把吴昌义解决掉了。
陆煜捷没料到己方这么弱,更没想到对方会那么强,只一战而已,竟几乎将他们一举全歼了。
他当然没想到,但其实有这样的结果实也当然。
用别人的严阵以待,来对你们的毫无准备;用别人的知己知彼,来对你们的一无所知,这样还不打胜仗,简直天理难容不是?!
仓皇逃下战场的陆煜捷和小泥,虽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是一身狼藉,狼狈不堪。
她们退回了守城之内,修整残兵的同时,八百里加急派人送战报回了京。
洛熠潇收到战报大大吃了一惊:不是演戏吗,怎么好端端倒成真的了?
她思来想去没个头绪,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肯定是那三国临战倒戈变了卦,不打算继续履行和肖苏鸣的盟约,而准备真的趁机进攻中楚。
边境战事已经火烧眉毛,士兵们吃了这么大个败仗,军心不稳亟待安抚,洛熠潇又担心小泥安全,权衡再三还是动身直奔南境去了。
洛熠潇到达之前,三国联军乘胜追击,又打了几次不大的胜仗,以几千兵士的代价,歼了小泥他们三四万,士气大涨的同时,更觉得拿下中楚几乎就在眼前了,个个兴奋的杀红了眼睛,天天跑到城池下叫嚣。
小泥就是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迎来了咱们高贵冷艳的长公主殿下。
见到洛熠潇的那刻,小泥差点没激动的泪洒当场。不管怎么说,在如此艰难的境遇之下能看到“亲人”,心里还是很温暖及感动的——虽然,长公主殿下应该也并非是为她而来。
陆煜捷作为副将,此时临危受命成了主帅,早第一时间把近十日以来的战事交代清楚,交代完面色凝重看洛熠潇,问:“公主殿下,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部署?”
打了十来天,却没有一场胜仗,兵士们死的死,伤的伤,纵身体依然完好的,心理上也颇受打击,没了半分士气。
洛熠潇面色凝重,思虑片刻后挥手:“先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好生休息,容我细思之后再作安排。”
陆煜捷和一干将领们领命退下,账内只剩了洛熠潇和小泥二人。
十来日不见,小泥瘦了不少,原本滚圆的小脸上不剩了几两肉,脸颊削尖,下巴也露出了角,显着俏鼻之上那双眼睛更大了,忽闪忽闪,铜铃似的。
瘦虽是瘦了,但好在人无恙,洛熠潇也便放下了心。
小泥见四下无人,忙第一时间冲上前邀功:“公主,奴才按您吩咐那样,已经暗中把吴昌义处理掉了。”
自己将任务完成的这样好,小泥心头沾沾自喜,原以为会马上得到夸奖,岂料洛熠潇脖一梗,眼一瞪:“于战场之上击杀主帅,你可真够笨的!”
我照你说的做,倒还是错了?
小泥不高兴了,不高兴也便收了笑模样,拉着脸闷声道:“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把人杀了嘛,现在又转过脸来埋怨我做得不对,做您的手下可真不容易!”
她一通抱怨,倒把洛熠潇听笑了。
“我原以为此番他们是在做戏,才说叫你找机会杀了他,谁曾想那三国竟假戏真做了呢?既如此,战场之上主帅即是一军之心,你把主帅杀了,军心不稳,我军岂能不败?”
洛熠潇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倒全然忘了,自己堂堂长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要教训个小奴才了还要先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的?
偏这小奴才还不服气:“公主殿下您这话就不对了,您是没看到,在战场上发现对方动真格时吴昌义的模样,吓得魂儿都飞了,夹紧马肚屁滚尿流往回跑,把战场上十万兄弟丢在那里管都不管。士兵们不明所以,不知道是该跟着跑还是继续攻,就那么左右为难的功夫,小命儿就被敌人拿走了,当真是冤枉死了!”
想到无辜枉死的兄弟们,小泥双眼发红、愤愤不平在虚空中挥舞着拳头,似乎她杀吴昌义还是为民除了一害似的。
不过,她说这话倒也没错。吴昌义虽出身武将世家,可此人天资愚钝,又不肯好学上进,年轻时只管拈花惹草、游手好闲,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二十五六岁时才冲着他老爹面子得来一闲散官职,若不是后来巴结上肖苏鸣,现在不过还在拿着那丁点的俸禄过活。
没巴上肖苏鸣前穷酸无作为,巴上肖苏鸣后却又阴差阳错把小命送掉了。
所以说啊,人和人要交往之前,还是该先看看清楚。赚来银子却赔了命,你说这买卖到底值是不值?
洛熠潇说的有理,小泥同学说的有据,但不管怎么说吴昌义人都死了,再计较那许多也没什么意义。
长公主殿下面有忧色:“眼下,击退正进犯的三国联军才是首桩要事。”
“击?我方如今只余残兵十万,虽说比之对方的不足九万还多了一万,但,人家那是势如破竹、势不可挡,我军却是节节败退,士气大落,如何击?”
小泥喘口气,撇撇嘴:“依小的之见,眼下这座城池能不能守住尚且两说,还怎么击?不如趁早败走来得好,还能少些伤亡。”
眼前若换成是个旁的人,听了小泥的话必定要勃然大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真是无用之辈!
偏洛熠潇不是旁人,而是沉稳冷静、灵敏聪慧的当朝公主。她有常人不可及的头脑,更有舍小博大、从全局出发的魄力,听完小泥的抱怨之词思量片刻,竟语出惊人道:“对,你说的不错!我们是该退,而不该守,更不能攻。”
“啊?”小泥惊诧:“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熠潇没说话,反而突然向前一步牵起她的手,朝挂着地形图的西墙走了过去。
手牵手,于小泥和洛熠潇来说还是第一次。虽然她们已经有过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袭胸等亲密举动,但牵手?还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