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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五天才停,雨一停, 热浪就变本加利而来, 让人喘不过气来。因为这场雨, 旱情总算是得到了缓解,今年的秋粮勉强有保障, 冬季不会出现大规模难民潮了。
民间也不知是谁神神叨叨地说今年的气候反常, 八月上旬比盛夏还热,再加上干旱, 必定是朝中有妖孽, 谣言渐渐越传越广,百姓们信以为真,有些民心惶惶。
皇上不敢怠慢, 携了整个后宫和朝臣去了太庙谢祖宗,又去了祭坛谢天地, 发文告天,说是要“正刑与德,以事上天”。
大热天里, 一整套繁琐的仪式下来, 皇上病倒了, 病情似乎还很严重, 几天都没上朝了,暂时由太子监国。
太子终于得到了大权, 接收的却是个烂摊子。
中山国退了大部分的兵, 却还留着五万在边境线上, 仍不死心,只要陈国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扑上来。这五万兵马虽少,却是在与匈奴的前线厮杀多年,骁勇的老兵,是端王的嫡系部队。中山国人夸耀说这支虎狼之师对匈奴人尚可以一敌二,对陈国士兵则更可以一敌五了。
陈国面临了一个难题,是继续严阵以待,还是学中山国也回撤,以减轻粮草的压力。
在朝堂之上,经过一翻唇枪舌剑争执不休后,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是静观其变,再等三个月,天气转冷后再撤。到十一月份就会大雪封山,那时中山国再想出兵也不能够了,陈国便算是熬过了一劫。
没有人敢告诉老祖宗这些,就怕她担心禧嫔,再一次中风倒下。
府里的人手少了,夏苗仍是安排得妥妥贴贴,剩下的就是日常的巡视了。
经过好几次的树威后,没有人敢怠慢,这种巡视可有可无,但夏苗还是每天或坐轿,或步行,不时出现在府内的各处。
白天,夏苗除了在府中巡视,及时处理问题外就是陪老祖宗,晚上则是查账,把主事们叫来问话。
夏百川的耳根子清静了,又省了一笔工钱,当然求之不得。他全部毫不客气地把这笔钱揣进自己的兜里,没想过孝敬一下老祖宗,也没想分点给夏苗这个功臣。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寻常人家是个天文数字,可于夏百川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时,给外面美人儿的打赏。
在夏百川的心里,要不是他的抬举,谁家一个小小的庶女能成了当家人?既然是他的抬举,那么做得再好也是应当应份的,有什么资格来讨赏?让她和她的老子娘搬进了大福居,这便已经是大大的面子了,还想要哪样?
夏苗心里明镜似的,却毫不在意,她只想要无愧于心,想要把自己亲手破坏的补救回来,想要对得起老祖宗的垂爱。
云姨娘还真是说到做到,对老祖宗伺候得尽心尽力,又学着夏苗的样子,嘴变甜了。
在她的照料下,老祖宗已经能下床走动,拄着双拐能走两丈远。走路倒可以慢慢练,只可惜三天前一觉起来得了怪毛病,左眼周围总是抽*搐,只有睡着了才能消停点。
姜大夫给治得好了点,但断了不根,说是这毛病神仙也能治,得要一直到死了才能好。
老祖宗气坏了,把除了云姨娘和夏苗以外所有人都召集来,痛骂了一顿,连夏百川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骂完后,老祖宗宣布从此以后晚餐都不用来了,见着他们就烦。
这种得罪人的事一般都是夏百川在做,老祖宗总是当笑眯眯的和事佬,这回是动了真怒了。
家里的小辈们有见识过老祖宗的厉害的,也有没见识过的,全都吓得跪着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更别提还嘴了。
夏苗知道老祖宗一方面确实是烦他们,一方面却是觉得破了相,不想见人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劝解。
姨娘们本来还在暗中串通,想要合起伙来把云姨娘母女给扳倒,赶出大福居,这一下子全无指望了。
夏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迎接下一轮的纷纷扰扰,没料到她们一个个都偃旗息鼓,很快就窝里斗了起来。
原来当家的特权早已从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山芋,她们想通了,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青梅,都落得个鼻青脸肿,看来是斗不过夏苗,那就暂且不斗了。夏苗当家比起青梅要好得多,她们自忖没法做得更好,那就安心地享福也不错。
经过几番波折,夏苗才算是真正坐好了当家之位,各项工作渐渐上了正轨,只要偶尔处理一下诸位姨娘们之间的小打小闹。
每天的巡视不再需要面面俱到,只要出奇不意地出现就行了,夏苗越来越游刃有余,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这天,夏苗提前完成了巡视,坐着小轿,早早地就回了家。
在大福居的两进院子中间是一个小小的过道,两旁是花房送来的四季花卉,过堂风中夹着阵阵花香,又有高高的屋檐遮阴。大热天里,大福居中的主子奴才都喜欢在这里聊天乘凉,消磨掉大把大把的时光。
夏苗在大福居前下了轿,绕过影壁,走过前坪,顺着蜿蜒的回廊一路走去,只闻一阵欢声笑语从过道传来。
象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承欢在老祖宗膝下是她幸福的回忆,只有在这里她才被人放在手心里宠爱着。为了报答这份宠爱,夏苗再累再苦,也甘之如饴。
夏苗的脚步变得轻盈,拎着裙裾,几乎小跑起来,转过了一堵墙就看到不远处一群人在围着老祖宗,给她加油打气。
老祖宗已经由用双拐换成了单拐,费点劲能走十几步。
姜大夫悄悄地对夏苗说,千不该万不该又第二次中风,康复得快到了极限了,再怎么治,再怎么苦练,也没法象以前一样健步如飞,非得要拄拐杖不可。如果想要走远路是不行的,但在锦绣园里逛逛应该没有问题。
夏苗对姜大夫千恩万谢,又悄悄给老祖宗准备了一根酸枣木精雕的龙头拐杖。
自从病后,老祖宗看了不少医书,即使姜大夫不说,她的心里也有数,但她是个好强的人,不会轻易认命,一大清早就起来练,快六十的人了,每天都要汗湿几套衣裳。这种不放弃的劲头儿,连年轻人都肃然起敬。
夏苗看到云姨娘、鹂儿、小元子、大米、竹叔、阿茂他们全都在,共有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把老祖宗围在了中间。
阿茂比他们都高了一大截,他一脸的兴奋,象是个做游戏的大小孩。
“十三,十四,十五,加油!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老祖宗每走一步,大家就一齐数一声,今天终于突破二十步了。
“我回来了!”夏苗象是只小鸟飞奔了过去。
老祖宗抬起头来,慈祥地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手遮在眼前的一刹那,眸中掠过一丝狠戾与绝决,转瞬又是一脸的笑意,拄着拐杖向前走,脚步一个踉跄,无巧不巧倒在了阿茂的左手边。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出汗的缘故,阿茂的伤腿好得很慢。
他和老祖宗两个都腿脚不便,谁也扶不了谁,旁边的竹叔一声惊叫,冲了过来,然而却晚了半步。
老祖宗的拐杖已经脱手飞出,整个人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云姨娘担了千斤的重担,赌上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见状脸变得煞白。如果老祖宗有个三长两短,这几天她做牛做马就白干了
夏苗还离了七八步,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这时节,阿茂突然向左一个箭步,捞住老祖宗的腰,再一个漂亮的旋身,稳稳地立住了。
老祖宗有惊无险,转过脸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眼角跳得更厉害了,恨恨地咬了咬唇,突然捂着腰大叫:“哎哟,痛得我了!我的老腰哟!”
阿茂收起笑,拦腰抱起老祖宗,大步朝她的卧室走去。
他的腿一点儿也不瘸,走起来虎虎生风,很明显早就好了,这几天就是装的!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夏苗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挂念老祖宗的伤情,倒留意了这件小事,不禁暗暗摇头。
一行人紧紧地跟着,云姨娘着急地说:“轻一点,阿茂你轻一点!”
夏苗拉住走在最后面的小元子:“快,去把姜大夫找来!”
自从老祖宗病倒后,姜大夫就住在了明月阁。那里是夏百川的居所,夏百川本人搬到了已经空下来的朱境阁,整个夏家真是把姜大夫当尊菩萨供了起来。
明月阁离大福居不远,阿茂把老祖宗安置在床*上,云姨娘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只留下夏苗和竹叔,母女才说了两句话,姜大夫就赶来的。
老祖宗在床*上“哎哟”“哎哟”地直哼哼,哼得人心慌意乱。
云姨娘好几次上前,想要问一问,却又不敢打扰正在诊脉的姜大夫。
夏苗握了握她的手,默默地给予安慰。
“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你们的老祖宗说几句。”姜大夫把他们赶了出去。
竹叔三步一回头,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跨出了门槛。
这个时候夏百川还没回来,所有的姨娘们却全都赶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你老四能照顾好吗?为什么又出了岔子?”
“那几天我们都累死累活,你老四却在往朱境阁搬,哪里知道伺候人的不容易!”
“这话说的,老四本来就是丫环出身,当然会伺候人,比你我强得多,可不也出事了吗?其实那天我们都冤,你女儿还要罚了我们的月例。唉,这下子可真不好替你们母女说话了!”
“眼看着老祖宗渐好,老爷又搬到了朱境阁,我们姐妹还打量着以后老五你会独宠了呢,谁知道却是这样。啧啧,看来朱境阁是回不去了,听雪居倒还是空着。那里小一点,乱一点,倒也清静。”
二、三、五姨娘都不敢开口,七姨娘冷清,可还有六、八、九、十,四位姨娘的刀子嘴,一句一句扎人的心窝子。见着夏苗和云姨娘出了事,想要争权夺利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还谁也不甘落后。
搁在先前,云姨娘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撸起袖子,打将上去了,可这会儿思量着真的大祸临头了,一句也不敢回,低着头,慌得手轻轻发抖。
夏苗看自己的老子娘就跟天塌下来一般,哀其不幸,怒其不急,站出一步,说道:“姜大夫在里面诊病,还没出来,你们闹什么?说起来几位还是我娘的牌友,每天一起打马吊,也打了十多年了,为何如此无情?牌友牌友,总之还挂了个‘友’字,多少还有点情份,出了事就落井下石,象样吗?”
前面几个倒下后,六姨娘觉得自己就是老大了,当仁不让地说:“不错,我们是牌友,但更是人家的儿媳妇,孝字当先,姐妹之情当然得要放两边。上次在大福居前坪,你夏苗大义凛然,眼里又哪儿有我们几个长辈?”
“不过是罚了几个月的月例银罢了,算得了什么?你们当我夏苗还是三岁小娃娃吗?你们的大头在哪里,自己心里有数!不要逼得做小辈的一笔一笔给你们扒出来,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
夏苗连连冷哼,有一肚子话可以把她们几个怼到墙上,眼光一扫,却见到阿茂倚着门,一双黑眼闪闪烁烁,嘴角微微上勾,象是饶有兴致地看客。
都是他害的!这个始作甬者还有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夏苗的脸一沉:“上次就是你们在外面胡闹,让老祖宗听到后二次中风,现在还不知道轻重!大米,把她们全都赶出去,不听到传唤,不准进来!”
大米一拉开架式,那些姨娘万般不情愿,还是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阿茂侧过身子,对每一个姨娘都礼貌有加,但那眼神象是在对她们不正经地评头品足。
走在最后的十姨娘抬眼看了看阿茂,扭着腰,掸着丝帕,娇滴滴地道:“好热,好热啊!”
丝帕有意无意掠过阿茂的手背,他顺势就抓住丝帕,笑得轻佻、轻薄、轻视又轻蔑,眼里却象是有根钩子勾着人心。
这是阿茂第一次见到美貌的姨娘们,原来他对每个女人都一样!夏苗眸光一冷,指着他大喝一声:“你也出去!”
阿茂优雅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片刻后,夏苗定下神来,想要安慰一下娘亲,却突然发觉竹叔连鞋也忘记脱,蜷缩在靠墙的美人靠上,六神无主,无助得象是个孤儿,比云姨娘还要更失态。
多年来象座冰山一样,生人勿近的竹叔,从夏苗搬进大福居的头一天就变了个样,象是一般的嘴碎的老头子,抓着夏苗就一个劲儿地夸她们母女,象是找到了失去联系许久的亲人。
他热情直白得让人都要不好意思,夏苗便原谅了他打小报告的事,毕竟他效忠的对象只有老祖宗,及时汇报是他的职责。
夏苗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轻轻地推了推竹叔。
竹叔的眼珠呆滞地转了过来,象是在问夏苗,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小蝶,小蝶她……她不会死吧?”
被一个老男人提及自己奶奶的小名,夏苗有几分不悦:“您老说的是什么话?老祖宗不会有事的!”
“是,是不会有事,小蝶不会有事的。”竹叔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隐隐让人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两位长辈都想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夏苗更疲惫了,世界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让她靠一靠呢?
老祖宗的卧房有两进,外间是守夜丫环睡的,里面才是她的房间,即使竖起耳朵也听不见姜大夫和她的只言片语,等得人心焦。
又过了好一阵,姜大夫终于背着药箱走了出来。他的脸阴沉着,让家属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
“姜大夫!”云姨娘第一个冲上前去,说出话来却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老……老祖宗怎样了?”
姜大夫的眉头紧锁,胡子微微翘了翘,几次张开嘴,却没说出话来,象是在斟字酌句,又象是和谁在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