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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媖走进来的时候, 也感觉哪里不太对。
父皇在凝视着自己。
从前这个时候,他要么在姿态闲适的翻着折子,要么在喝茶逗豹子,总之神情都是放松而又淡定的。
但是这次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和观察。
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疑惑, 只从容的如从前般行了一套礼,不紧不慢的问安。
“媖儿。”朱厚熜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 声音不急不缓。
眼前的少女已经十六岁了, 按照之前起居注里的记载,她不仅独立的完成了宫城的重新建制规划, 进入发改委从八品小员做到从四品的参议, 如今虽然还没有满二十, 却已经令人为之惊诧。
她看起来如同现代的少女一样, 高挑成熟而又神情冷淡,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眸深处,只留下公事公办的笑容。
却更加的让人感觉冷漠。
“父皇?”
朱厚熜收回神来, 只抬手道:“把要给我看的公文拿过来。”
朱寿媖点了点头,递给她上面交代下来的文件。
讲的是有关全国大城市的图书馆建制和医院安排的两件大事。
国库充盈人口膨胀, 教育和医疗两件要事都被格外的重视,在这些年里虽然已经有所发展,但毕竟国家太大, 不可能一蹴而就。
朱厚熜只沉默地看完两宗综述, 不紧不慢地问道:“东三省已经完全归于汉制了?”
虽然对东三省这个称呼感觉有些陌生, 朱寿媖仍点了点头道:“过去十年里, 由于时欣城全面开放,并且与英国和葡萄牙开展贸易往来,所以大量的汉人涌入并且与当地人通婚。”
“杨大人乘胜追击,给予了科举的政策优惠,同时王首辅在三年前还予以了海港贸易的扩大化批示,如今的东三省已有半数皆是汉民,或者是一同随之汉化的女真人。”
“不错。”朱厚熜的指尖抚过那些明显沾染了现代色彩的文字,又开口问道:“你觉得,这全国医院建制的事情,只靠朝廷——够吗?”
朱寿媖愣了下,没想到父皇会这么设问:“父皇的意思是?”
朱厚熜虽然在现代只呆了十几年,可经历的事情可完全不比虞璁少。
虞璁本身出生时是普通人的身份,也从来没有悬过‘要成为好的君主’这样的目标,从前的二十几年都是按部就班的读书考试上班,也不会动别的念头。
而朱厚熜去了现代之后,脑子里几乎每一天都在不断学习和比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然后再从现代中的重重情景里汲取更多的经验。
他虽然在虞绛面前表现的平淡甚至有些木讷,可是愣是把这些年的新闻联播和十七十八十九大所有内容全部学习了多遍。
后来他考上了北大中文系,直接进入了整个国家学术研究的核心。
这个时候再去理解什么现代科技,其实有点晚——就连英语这个东西,朱厚熜也是花了整整三年才终于搞定。
他虽然实实在在的贡献出了自己对古代文献、考古见解的等等好处,其实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这整个国家。
那时候的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的融入这个崭新的世界。
哪怕换了一副皮囊,他的灵魂里也流着皇族的血。
哪怕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拥挤而去,哪怕一个人独自站在需要收费的紫禁城前,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是个没落的王族了。
他的心里,永远都惦记着那个百年以前的古老王朝。
唯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又回来了。
“黄锦,纸笔。”
朱厚熜不知道这个时代已经被普及了黑板,只拿了纸笔,略生疏的蘸墨提笔,开始给女儿演算。
“如果给全国重点的九十城布置医院,那么按每个医院要开支五万左右,国库需要支出五百万两纹银。”
他语气平淡,但思路紧密,笔下一刻不停。
“钱都是次要的,可是,你了解过这需要多长的时间,和多少人吗?”
朱寿媖原本心里已成竹在胸,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反而怔住了。
“五百万两,真的一层层的分下去,又有多少能真正落实到这上面?”
“这是……这是反贪腐的事情啊。”
“贪腐?”朱厚熜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她:“贪腐之事,禁绝就有用了吗?”
朱寿媖只觉得好像被点醒了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今天的父皇,比从前多了几分疏离而严肃的感觉。
可是他做事,似乎更加的沉稳而大气了。
“媖儿,你仔细想想。”朱厚熜看向那小姑娘,淡淡道:“五百万全部花下去,实际上能起到两百万的效果,都已经是大功告成了。”
这个时代,没有快速通讯工具,没有实打实的监视系统,即便可以飞鸽传书,信息也不能就此确认是真实的。
“如果跟从前一样用抽查制……”
“抽查制?”朱厚熜反问道:“九十个城,就假设只有五个里面藏着猫腻,抽查到一个清算了上下,其他几城的医官和知府就不会贪了吗?”
朱寿媖被他问的大脑发懵,难得的说不出话来了。
“再者,只有经济发达的大城建设医院,如今虽然已有主要干道的集散交通,百姓们就真的可以都坐几天的公车去看病了?”
朱厚熜抬起手来,黄锦后知后觉的递上温茶来。
怎么是温的?
朱厚熜进入皇帝这个角色的状态极快,几乎不用温习和回顾。
他只眉头微皱,冷冷的看了眼那太监,粗粗抿了一口,看着那纸上的数字继续道:“听说过扶助这个做法么?”
朱寿媖到底慧根极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父皇是觉得,可以把钱拿来扶助医院的建立,但是朝廷本身不出手吗?’
听到女儿如此快的反应,朱厚熜对她的好感多了几分,只继续引导道:“道家思想里,说过什么?”
“无……无为?”
还是道行不够。
朱厚熜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直接拿出从前做讲师的那派语气,不紧不慢道:“司马迁的《货殖列传》里面提过什么?”
“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渐渐温和起来。
“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亚当斯密的市场经济论,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和道家的无为思想有非常多的重合之都。
而司马迁的‘低流之水’这一论断,更是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
市场经济就如同水一般,会自然的流动和发展。
医院这种东西,虽然确实需要政府的参与,但更多的是进行引导和管控,而不是彻底的成为主体。
国营医院在古代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会根本没有合理的监督和管理机制,真的腐烂起来也未必会比私人的好到哪里去。
还不如直接引入竞争机制,让多家商贾开始经营医院,参与管理——但是同时要出台合理的竞争和奖励机制。
朱厚熜在现代的时候,不仅去逛了中国残留的领土各处,还拿工资去了趟日本和欧美。
他在考上北大以后直接读到了硕士,又参与了多个项目的研究和讲座。
现代日本的强大和先进,简直是在扇他的脸。
可是日本和欧美的医疗体系、教育体系,以及种种方面别出心裁的设计,着实令人哑口无言。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色和骄傲,能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抓住最重要的核心,才是关键。
“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
“图书馆是收集古籍之用,自然官制严守没有任何问题。”
“而医院,则牵扯进太多百姓,核心要义,在于惠泽更多的人。”
他抬起手,把那两宗卷轴交给了她,轻笑道:“想的不错,再回去多看看书吧。
回来的感觉,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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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昨天就有星探找过他了,好像说是什么杰尼斯公司的。”萧衍只瞥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靠着他的脖颈继续赖床:“敖止说临时要回趟老家,留了个联系方式就带着镜子回龙宫了。”
哈?
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吗?
白弦眨了眨眼,直接把他的微信翻了出来,直接拨了个电话。
那头的敖止还在剥着皮皮虾,满手的水。
他示意海豚用鼻子划通电话,随手开了生蚝道:“怎么了小白白?”
……你真的有把我当哥哥吗。
白弦深呼吸道:“日本那边找你出道了?”
“嗯?北京那边也有认识的打电话过来了,”敖止吸溜完生蚝道:“我还没想好签哪一家,估计等陪你们旅行完再决定吧。”
很好,龙宫里的二王爷要出道了。
白弦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逻辑都被灭掉了,想了半天道:“那你以后都这副打扮逛街出门,不怕被骚扰的很烦吗。”
“嗯?那说明我很美不是么。”敖止随手又拿了个扇贝,漫不经心道:“所以说神族在这方面很有优势,而且拍电视剧都不用记台词,方便的很。”
我们似乎不在一个频道里。
“对了,日本神界的估计要开始追杀你们了,赶紧走吧,去泰国那边了妖魔鬼怪挺多的,他们也不方便过来找你们。”敖止抿了口浓郁的汤汁,想了想道:“你们三个的护照都在袋子里,机票定的是下午四点的,不要忘了。”
电话挂断的时候,白弦呆滞了几秒钟,身边的萧衍又昏沉睡去,好像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就这么——就这么为所欲为的吗?
他滑开了微博,又看了眼旁边的tag。
当时萧衍用三道符咒立起来的混凝土高墙,旁边的街道居然没有任何的摄像头记录下他们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那几个追过来的僧人也没办法消除掉这个东西,现在那条街道已经有施工队进去破拆了。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他们三人睡醒之后吃了个饭,又各自草草收拾了下东西,直接瞬移去了机场的男厕所里。
但是由于玉藻前很久都没来过这里,术法施的也有些问题,直接把三个人都扔到了一个隔间里。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三个还在嘘嘘的路人无意间看到,三个男人用特别复杂的神情陆续走出洗手间。
其中最清秀的那个男孩子明显神情很窘迫,让人一看就浮想联翩。
“不要磨蹭了快点走!”白弦直接拖过还在照镜子的玉藻前,嗖嗖嗖就离开了这个尴尬的地方。
航班选择的是从日本飞曼谷,到那以后坐车去已经定好的五星级酒店,就可以开始愉快的吃吃逛逛。
现在刚八月份开头,他们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下一次的渡劫,也可以彻底放松的玩一会儿,不用担心天降大祸。
飞机上白弦有些睡不着,抿了两口椰奶开始想事情。
不管萧衍是以什么心态靠近自己的,他对自己的爱其实是无可辩驳的。
这一点,无论是当初刚发现性向时懵懂又慌乱的自己,还是如今略沉稳懂事些的自己,其实心里都非常信任。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看到敖夜和敖止的时候,虽然他们都很热情又亲切,其实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陌生的感觉——包括看到那露出来的龙角时。
还有,如果这副身体不是神祗的,起码轮回的灵魂是归属于龙族的吧。
看到族人的时候,怎么着也应该有想亲近的感觉,可自己也完全没有。
“别乱想了。”玉藻前随手递给他一袋小饼干:“尝一块白色恋人,味道相当不错。”
飞机平稳落地,他们找到了托运的行李,一路找到了等出租车的入口。
在这期间,萧衍随手取出钱夹子中还没用完的日元纸笔,用手一抹便变成了花花绿绿的泰铢。
白弦在出租车上掏出了手机,把刚才在便利店里买的七天流量卡插了进去。
他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现在有些饥饿,想看看能不能先顺路在哪个饭店旁停车,好先填饱肚子。
谷歌地图依旧忠实的为他指明道路,但是车子的走向似乎……离酒店越来越远了啊。
“阿衍。”白弦抬起头来,神情非常无奈:“我觉得……我们又被劫持了。”
第二十九章
那个司机是个典型的泰国人,他皮肤黝黑,打电话时说着快速又含糊不清的陌生语言,就连刚才问去哪儿时蹦出来的英语,也是带着奇异的调调。
之所以白弦发现情况不太对,一个是地图导航的指引,还有就是四周的车门都突然锁紧,他试着打开其中一个的开关,但就好像被焊死了一样。
玉藻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用中文随口道:“你想多了吧,他想一个人劫持我们三个?”
可就在交谈之间,这个司机踩了油门,把小车开的飞快,载着他们在街道里穿梭。
“我们下车吧。”萧衍明显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奈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麻烦,但是与其现在纠缠不清,还不如直接瞬移走——就算他报警了也不会怎样。”
“别,反正在泰国还要度假一个月。”玉藻前扭头道:“我们看看吧。”
白弦知道有妖狐在,必然出不了什么乱子,但还是担忧道:“万一这个司机不是人呢?”
“他是普通人,淡定啦,”玉藻前唯恐天下不乱的挥爪道:“他身上连妖气都没有,估计是想谋财害命来着,真是日本神祗过来找咱们,绝对不会是这种手段的。”
的士越开越偏僻,天色也渐渐的按了下来。
那个司机看了眼后座上已经昏睡的两个男人,又看了眼副驾驶座上专心玩手机的玉藻前,勾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