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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殿内,铭帝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态度强硬的风青止,最终还是朝常青递了一个眼色。常青见状,碎步挪至云详跟前,自他手上接过那本记录药材购进借出的账本。仔细翻看后,常青也面色微变,颤巍巍地将手中之物递与铭帝。
“皇上,这账本里头记录的是最近自太医院借出留香草的宫人名单。”
闻言,铭帝将接过手的账目朝身边一扔,不悦道:“不就是个借出名单吗?怎劳两位风爱卿亲自送来?”
“皇上,您请过目。”风青止可不是这么好糊弄之人,云详既然有本事做出这本假账,他便有本事让铭帝明知是假,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铭帝一直反感风青止的威逼行为,他冷冷道:“风爱卿有话直言,过目不过目,朕会自行决定。”
“皇上圣明,这留香草其实是炼制百步香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但因此草极其珍贵,所以,极难炼制。而臣女灵晚在珍嫔毒发之前,一直都在闭关祈福,根本不可能有百步香这种奇毒。所以,臣肯请皇上对珍嫔娘娘之死重新排查,不要冤枉了好人,也绝不可放过真凶。”风青止此言一出,铭帝脸色越发难看,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敢对他这么说话,他又怎可能不恨他的权倾朝野。
“风爱卿的意思是,是朕冤枉了贤妃?”
“皇上,臣并没有这么说,臣只是希望皇上能重新彻查此事,让珍嫔娘娘也能安心长眠。”风青止与其对视,气势一度压住了铭帝。
“要朕将贤妃亲手画押的认罪书重新取出来吗?风爱卿,朕知你护女心切,但此事已成定局,勿需再议。”铭帝言罢,一甩衣袖就要走人,风青止哪里肯放过,又朗声道:“皇上,留香草的借出记录根本就不多,这本账目里,就只有一条记录。”
闻言,铭帝也终于停下了迈出的脚步,开始暗暗心虚。那百步香本就是他交给皇后再转手给珍嫔的奇毒,当初,炼制丹药之事,也是由他指派常青一手承办的,难道那笔唯一的借出记录,会是常青的?
这么想着,铭帝也有些许不安,要知道这常青是从不接受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人的命令的,也就是说常青的一切行为都可以与他联系起来。如果这本账目里记录之人真的是常青,那么以风青止的精明程度,不可能想不到事情的主谋。
可铭帝哪知道风青止与风云详其实也拿不准此事的主谋,他们所做的这些也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喔,那朕倒是有兴趣看一看这唯一的一笔记录了。”假笑着回身,铭帝打开账目,在看清借出人名字之时,却是惊得连账本也再拿不住。
“皇上,谢彪与此事一定大有关系,还望皇上明查。”风青止说完,云详也一步上前,恭敬道:“皇上,此事是否还是请谢统领一起过来对质?到时候,孰是孰非,立见分晓。”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铭帝再反对也似乎没什么作用,更何况,这谢彪与皇后的关系,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不顺了他们的心,说不定再查下去,同样能将此事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到时候,以风青止的为人,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好吧,既然风爱卿坚持的话,朕也就成全你。”言罢,铭帝斜眼看向常青,吩咐着说,“常青啊!去把谢统领叫来,顺便也让皇后过来昭和殿。”
常青点了点头,猫着腰就朝外走,可惜才走了没几步,竟又折了回来。铭帝本就心情不好,一见常青又回来了,不耐烦地问:“常青,你回来作甚?”
见铭帝发火,常青急忙解释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小顺子过来了,说娘娘请皇上过去百鸟宫一趟。”
“不是让你请皇后过来了吗?有什么事非得朕亲自过去?”铭帝心里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这常青正好撞到枪口上,也只有让他吼个痛快了。一来也能让他降降火,二来也是杀鸡给猴看,这明着是骂他,实际上也是骂给别人看的。
“皇上,百鸟宫那边出事了,皇上还是去看看吧。”常青并没有将事情真相说出,只以一句出事了将所有事情简单化。
铭帝偏着头看了看眼前强势的两人,又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常青的那声出事了,最终,他缓缓开口:“风爱卿,你看,此事是否稍后再议?毕竟贤妃有孕在身,暂时也不会治她的罪,她冤不冤枉也不急于这一时。”
此话说得也算是合情合理,若是风青止还说不好,那也有点说不过去,但他却也好奇百鸟宫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不过,此时很显然不是去看热闹的时候,于是他也只好言道:“皇后娘娘既然有请,皇上还是先去看看是什么事吧。至于臣女,臣相信皇上一定会还她清白。”
相较于风青止,云详却十分从容,他眸中暗藏喜色,朝父亲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风青止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云详知情,看样子,有些事不必他劳师动众,问一问这个以前自己很少会关心的儿子就好。
很快,风青止和风云详就同时离开了昭和殿,铭帝也急急火火地赶去了百鸟宫。风青止一直走在云详的前面,稳步而缓慢,仿佛在等着云详前行与其并列。只是云详永远离他几步之遥,似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云详,你是不是知道百鸟宫发生了何事?”并不是询问,风青止只是想确认一下云详的意思。
没有犹豫,云详似乎并不打算瞒他,十分坦白地说:“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说的也是实情,风青止虽然位高权重,但皇宫毕竟还是铭帝的地盘,还是小心为好。觉得云详的话也有道理,风青止没有再追问,只是再度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这个儿子说:“云详,爹发现,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还有多少事瞒着爹?”
“很多。”仿佛刻意而为之,云详竟然回了这么一句。风青止闻言,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停下脚步,回过身子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云详。
“爹如果想知道百鸟宫发生了何事,就赶紧回家。再晚一点儿,孩儿还有事要去办,就没办法跟爹细说一二了。”云详也不避开风青止的眼神,直接与其对视,但此言一出,风青止就再也不耽误时间,疾步朝宫外行去。
却说这铭帝还未到百鸟宫,已经从小顺子口中得知百鸟宫发生了何等大事。不过,以后宫的规矩,这宫女与人私通皇后一人足以做主处理,可偏偏那私通之人是皇后亲侄。她若不严办,难以在后宫立信。若是按律查办,她谢家可就会断了最后的香火。
所以,这也是皇后请铭帝到百鸟宫的原因了。只要铭帝说不杀,就算是任何人有意见,也自是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可铭帝其实根本就不想管这档子事,那个谢彪本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人才,就算是死了他也绝不会可惜。
他之所以会这么急急火火地来到百鸟宫,那也是让风家人逼得没有办法,正好皇后有请,他借故离开,也省得帮他们来申冤。只是,这谢彪留不留得,他还真得好好想想。要说这谢彪是皇后的人,虽然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胜在绝无二心,以后也肯定还是有用得着的地方。
但,难办的就是,风青止的那份账目直指谢彪,到时候谢彪若是没死,加上这一条罪状,也同样是没得活路。而且,万一那谢彪落在风青止手里,到时候,指不定给他来几个大刑,珍嫔的事就会和盘托出。
思前想后,铭帝在心中掂量再三,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这个谢彪,绝对留不得,而且要在风青止有所行动之前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到了百鸟宫,一干人等齐齐跪了一地,为首的皇后,一脸苦色,惨然欲泣的眼神告诉铭帝,她等他来为自己撑腰。铭帝扫一眼跪了一地的妃嫔和宫人,面色发寒地问:“倒是挺热闹啊,都来了?皇后你是嫌这丑事不够丑吗?”
皇后抖了抖唇,想说什么的,却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而跪在另一侧的贞妃风青璇却代为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儿的宫女出了大事,按大旭后宫祖制,皇后处置宫人也当由几宫的娘娘为证。皇后娘娘请了臣妾等人过来,也是按规矩办事,皇上就别责怪皇后娘娘了。”
“是啊,皇上就别责怪姐姐了,姐姐都已经大义灭亲了。”这接下话头的,不是别人,却是十分淡泊名利的花蕊夫人,也就是夏侯暄的生母。
旭国后宫妃位,除了皇后之外,尚有二位夫人及一个贵妃为重,这花蕊夫人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个不问世事的花冷夫人。不过,这花冷夫人倒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任是铭帝脸色差到了极点,她也只是垂着头,谁也不帮。
“都起来吧!”之所以刚才对皇后恶语相向,也是为了后面好下手,他故意表现出对皇后的不满,到时候要是不帮她救下谢彪,也让她无话可说。
“皇上,皇上,臣妾宫里出了这等丑事,是臣妾管教无方,但,依臣妾来看,定是那夏荷不知检点。她本是月鸣宫的人,才分来臣妾身边几天时间,就告假说有病在身,恐怕传给臣妾,所以要休息。臣妾也不想难为宫人,就允了她,结果她居然是去勾引男人,这等贱婢臣妾绝对要严办。”咬牙切齿地说着,皇后此时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个夏荷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真不应该收她进百鸟宫。
“哼!你教的好侄子!这夏荷就算是勾引了谢彪,他要是不动心,也自不会在这后宫之中做出这等**之事。”铭帝倒也直接,什么也不说,就点明事实。
皇后一时无言,只是可怜兮兮地瞅着铭帝。但铭帝早有自己的打算,又哪会出言相帮,只是撇开一切道:“皇后,朕既然将这后宫交于你执掌,那就不会再插手后宫之事,此事,皇后自行处理便好。”
“皇上,臣妾,臣妾……臣妾是没有管好谢彪,可是皇上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可否饶他一死?他真的是被那夏荷贱婢所惹,迷了心智所以才做出此事祸事,皇上,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可否……”见铭帝没有帮她的意思,皇后也急了,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当场求起情来。
那些侧立一边的妃嫔宫人们看着这一幕,脸上均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皇上真的放了谢彪,这后宫之中只怕是这等**之事会越发猖獗。可若是皇上真的治了谢彪,足以证明他对皇后也有所保留。虽然明知道铭帝无能,但宫妃们似乎对争宠邀爱早已习惯,有这样的机会看皇后的笑话,她们又何乐而不为之。
“皇后这是说的什么话?”铭帝本希望皇后有自知之明,自己吞下这恶果,岂料皇后救侄心切,当场就说出这等话来,他真是气得不轻。
“皇上,臣妾,臣妾……”
“如果你请朕过来,是听你说这些话的,那么看样子,朕是该回去了。”说完,铭帝甩袖起身,打算离去。
皇后急了,跪到地上,扯住铭帝的明黄龙袍就开始大哭起来。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一边的宫妃们都暗自笑到要内伤,唯有一人施施然站了出来,说:“皇上,虽然此事已被坐实,但是否还是要听听当事人如何解释?”
说话的人,正是贞妃,她冷眼看着这一切,更明白铭帝的心思,虽然明知多言铭帝会对她更加厌烦,但有些事,不得不为之。
“贞妃,你想要听他们解释什么?不是说已经捉奸在床了?”铭帝反问风青璇,口气中尽是不满。
指了指在一边被塞上了嘴、哭得满脸是泪的夏荷,贞妃坚定地说:“夏荷是珍嫔妹妹的贴身宫女,臣妾与珍嫔也算是熟络,这小丫头臣妾也见过好多次了,臣妾以为,她不会做那种勾引侍卫的蠢事。”
“贞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来贞妃第一个出言帮皇后说话,她还是心存感激的,可这才一转脸,她就反将了她一军,皇后是气得声音都发着抖。
“皇后娘娘,宫女与人私通是会被送去刑部骑木驴的。臣妾以为,夏荷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风青璇的话一说完,那被反捆在一边的夏荷就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呜呜声,站起来就要冲到铭帝的面前。
常青眼疾手快,闪身挡在了铭帝身前,按住夏荷大声喝斥道:“夏荷,你想干什么?”
夏荷双手被制,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地摇头,唔唔个不停。
这时,贞妃又说话了:“就算是要处死她,也应该给个机会辩白,皇后娘娘为何塞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让所有人听清了全部内容。一开始还在心底痛骂夏荷的宫女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着,猜测着夏荷与谢彪通奸的全部真相。
见夏荷的反应激烈,常青说了句公道话:“皇上,我看还是让这宫女说几句话吧,无论怎样,就算是个死,也让她心服口服。”
其实铭帝也有此打算,虽然他已决定了下一步,但目前形势,再加上贞妃的坚持,若是不让这夏荷说上几句,只怕也是说不过去。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夏荷说:“让她说,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得到了指示,常青迅速地取下了夏荷嘴上的碎布,那夏荷一张口却是一句:“皇上,奴婢冤枉啊!是那谢彪对奴婢用强,奴婢冤枉啊。”
这话一出,各宫的妃嫔与宫人都将眼光调转到谢彪的身上。联想到谢彪与皇后的关系,大多数人选择相信夏荷所说才是事实。
“贱人,你胡说,他要什么女人,本宫自会为他操持,又怎么看上你这等贱婢?”皇后又开始尖刻地辱骂着夏荷。但她说的也是事实,以皇后的身份,谢彪要什么女人,那还真的只是开个口的问题了。
“皇上,奴婢在今日之前,尚还是处子之身。正如贞妃娘娘说所,那私通是何等大罪,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做那等愚蠢之事啊!皇上,您要为奴婢做主,奴婢真是冤枉的啊。”
夏荷的话刚说完,皇后就笑了,她讥讽道:“处子之身?本宫刚才已去了出事的地方,为何未见落红?”
“娘娘,说话要凭良心。奴婢是否处子之身,娘娘心知肚明。那落红的床单早让娘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又何来什么未见之说?”夏荷此时算是豁出去了,既然横竖是个死,她还怕什么?
“贱婢,你胡说,本宫从来没做过这等事。”皇后心虚了,虽然现在没有物证可见,但以铭帝的精明定也能猜出事实真相。
“皇上,奴婢是清白的,是那谢彪仗着皇后娘娘的宠爱,欺负奴婢啊!呜呜……”夏荷是说也说不过,说也说不清,虽然明知道再劫难逃,却还是不免为自己争取一番。
见夏荷哭得凄惨,那些看在眼里的宫人也都开始难受,有几个和夏荷熟识的宫女甚至开始偷偷抹起了眼泪。
就在现场气氛完全陷入一片苦情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奴婢愿为夏荷做证,她没有勾引谢统领,是谢统领一直纠缠着夏荷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调转到那个宫女脸上,皇后更是惊得几乎跳脚:“玲珑,你在胡说什么?”
那名唤玲珑的宫女听到皇后的喝斥声,也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奴婢也是实话实说,夏荷太可怜了。”
见有人为自己说公道话,夏荷当真是感激到不能自已,一直深信宫中无人情的她,在这一刻,终于发现还有人关心自己。“玲珑,谢谢你。”她止住哭声道。
虽然也感激着贞妃刚才的仗义执言,让自己有机会开口说话,但对于玲珑的不顾生死,她真的无以报答。要知道,玲珑本是百鸟宫的宫女,得罪了皇后,就算不死也绝讨不到好果子吃。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却也是铭帝没有想到的,但是,为了在各宫妃嫔面前不失公允,铭帝只得让玲珑开口说话。岂料,玲珑接下来的话,却让铭帝的心咯噔一下,乱了分寸。
玲珑说的却是:“皇上,奴婢和夏荷是住在一间房间的。在夏荷还没有分派到百鸟宫时,奴婢就见到谢统领经常偷看夏荷。后来,有几次奴婢还看到谢统领对夏荷动手动脚的,夏荷拒绝过好几次,还经常偷偷躲到被子里哭。
“后来,我听夏荷说她把此事跟珍嫔娘娘说了,再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珍嫔娘娘找谢统领打过招呼,总之,后来有阵子,谢统领倒真是没怎么来找夏荷的麻烦。可惜,好景不长,珍嫔娘娘突然间就那么死了,谢统领就又开始骚扰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