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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让他去坐牢,因为那种生活会让他得到社会上没有的锻炼;如果你恨一个人,就让他去坐牢,因为那种生活中都是无法想象的折磨。”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无论搞多么生动的普法教育,无论组织大家参观多少次,无论写几千几万字的心得体会,都不如让他们进来坐几天几个月来得真实,让他们记得住。”
第一章
“曾经有科学家统计过,一个人的一生会遇到大约8263563人。在这800多万人中,有39778会成为我们的泛泛之交,也就是说会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的人大约是千分之五,在会和我们打招呼的人当中有3619人会和我们熟悉,进而成为朋友,这个比例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有275人会和我们亲近,成为曾经、现在、未来的闺蜜、挚友、恋人、夫妻亦或是前夫前妻,但最终,他们都会消失在人海里。”
“每一个人带着自己的故事走进这扇门,带着我们的故事走出这里,一个转身也许就是永远。”铺板上背对着厕所站着的那个人身形修长,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回头看了看站在号房门口的我,朝我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说:“杨雨棉,是你啊,怎么还没宣判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上山了。“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方脸,却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的人,用手摸了摸自己棉衣下鼓鼓的肚子,说:“我就喜欢老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新人过来介绍一下自己。”其他人哄笑起来,我连忙把鞋脱在铺板边上,沿着铺板的边沿坐在他的旁边。
“发言要起立。“坐在尽头协管位置的人整了整头上的小红帽,用简单但不失严厉的话对我说。
我连忙站起身来,摸着自己号服的衣角,把视线的焦点落在不远处的吊柜门上,说:“我叫杨雨棉,来自四川,刚从隔壁308调过来,之前和蒲以沫同在301的。”
蒲以沫看着我,笑了笑:“之前301的人没剩几个了吧,白龙判了没?”
我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判了,三年,还没投牢,现在在308。蒲以沫你呢,拿传票了没?”
“快一年了还没动静,我的传票估计迷路了,但是肯定比杨阳的先来。”
“要不要我们打个赌,一个月的鸡蛋。”原来鹰钩鼻子叫杨阳。
“你干什么进来的?“一个看上去不怎么高,黑黑的人歪着头问我。
“掩饰隐瞒非法所得。”我轻轻的回答他,挤出一点微笑。
“多少钱啊?”
“二十多万”
“哦,那判不了多久。你来了多久了”
“呃,一年多了”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被捕是什么时候。
“这里四川的老乡有三个呢。”另一个看上去像是北方人的中年插了一句。“老师就是四川的。”
我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正在想是继续站着说点什么,还是收住话题盘腿坐下,号房门传来一声哗啦啦的开锁声。
管教进监了。
坐在我左手边的戴着另一顶小红帽的中年男人连忙站起来,用手示意我坐下。
号房门打开的同时,管教站在门口,背着手。
“管教好!报告管教,本监室在押17人,一人提审,一人律师会见,其余人员正在组织日小结,报告完毕,请管教指示。”中年男人朗声到
“谁提审啊?”管教一边向监内多媒体触摸屏走过去一边问到。
“报告袁管教,陈青提审,封博汶律师会见。”
袁管教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触摸屏前,在触摸屏下做日小结记录的人站起来,连忙点出管教签到页面后向旁边让了一下。
袁管教伸出右手食指在读取指纹的地方按了一下,多媒体终端传出一声“签到成功。”
袁管教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小米手环,头也不抬的说:“全部下铺板靠墙站成一排。”
“靠铺板一排向后转,起立,1,2,3,起立,1 、2、3”中年男人有节奏的喊着口令,我跟着大家节奏胡乱的下了铺板,趿着布鞋在铺板对面过道靠近墙站成了一排。
袁管教直接踩上了铺板,走到铺板中央转过来面对着我们,扬了一下手中的几张a4纸,摸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录音,然后用目光扫了一下我们,说:“本周周小结,监室整体表现还是不错的,本周只有一个截图,这周评比应该是文明,大家主要要注意一下,值班员值班的时候不要靠墙,还有呃,值班员跟厕的时候要面对着厕所啊,我看了一下其他监室的违规截图,主要集中在这两个方面,你们没有,总的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要继续保持。”说完关闭了录音把录音笔转回口袋里,接着说:“今天体表检查,都把衣服拉到胸口上,裤子全部褪到膝盖下面。”
拉衣服的拉衣服,脱裤子的脱裤子,齐刷刷的十几个光溜溜的男人甚至有些晃眼。
袁管教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从铺板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康启志,你的手伸出来,指头张开。”袁管教用a4纸筒指着刚才问我话的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
“你看你的小拇指指甲这么长,要剪掉。”
“我掏耳朵用。”康启志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扶着自己的上衣。
“你这个太长了啊,等下我把推子、刮胡刀和指甲剪拿过来,你们该推头发的推头发,剪指甲的剪指甲。好了,都穿上吧!”
大家一边点头一边把衣服裤子穿好。
袁管教个子不高,有点发福,皮肤黑黑的,短又粗的头发理的很整齐,在耳朵两侧向上收窄形成平头。
“徐尘松,你过来。”袁管教一边跳下铺板,一边朝号房门口走去。
戴小红帽的中年男人紧跟几步也走到了号房门口。
“袁管教,袁管教。”一个上半身宽宽壮实的光头男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向管教走过去。
“袁管教,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山啊!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不上山减不了刑啊!袁管教,袁管教。”
“钟一云你的这个事情我已经问了刘所了,现在那边还没定下来,陈涛现在刚出院,还要协商一下,你着急不来的。”袁管教一边摆手一边向门外跨了一步。
“袁管教,你帮忙申请一下嘛,我要见一下马所长。我这个刑期这么长,一直不上山,太不合算了,我的同案都上山三个多月了。”钟一云不依不休的紧跟着袁管教。“帮我想一下办法嘛,再不上山我都要疯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嘛,你不打陈涛那一下,不就没事了,现在人家叫你赔偿,你又不想出钱,等这边派出所的来提审你再说吧!马所没时间,我上次问了他了,他说他会找你谈话的。”袁管教头也不回的走出监房,一眼也没看悻悻的钟一云。
“徐尘松。”袁管教摸出监室门锁的钥匙。
“到。”戴小红帽的中年男人略微弯着腰,满脸陪笑的跟了出去,站在监房外铁门的边上。
袁管教关上监室的铁栏门,又把厚厚的铁皮门合上了。
钟一云贴着铁门,扒着铁门上的观察孔眼巴巴的观望,想趁管教开门的时候再多说上两句话,其他人则回到铺板上坐成两排,一排贴着铺板的墙,一排靠近铺板的边缘,另一个小红帽则坐到刚才徐尘松的位置上。
“该谁发言了?”小红帽问道。
“杨阳,该你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戴着一副圆圆的眼睛的人对着那个鹰钩鼻子喊。
“怎么就该我了。”叫杨阳的男人用手撑着铺板,略微有些费力的站了起来,好像他的右脚有伤。
“首先欢迎新来的同改。”说完后他十分用力的吞了一下口水,仿佛是吃下了一块果冻。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我开庭了。”他接着说。“我感觉现在疫情已经越来越稳定了,而且老棍子都开始提审了,他的案子应该可以开审了哦,他这个案子明显就是法院要搞他嘛,不并案,同一个案子两个地方法院判两次,两个十二年半合并执行十七年半,他估计要哭死。”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吞着口水,我差点以为他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这个案子太神奇了,明明他都在法庭上说了两边都是对同一个公司的,要求并案处理,结果法官就是不同意,搞成同一个案件非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开庭两次宣判两次,他最后都气的和法官吵架了,上了山又被拉回来,结果疫情来了开不了庭,这么久也上不去山,之前的牢都白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挖着鼻孔说。
“这有什么,之前301的号长被拉回来两次加刑,第一次非吸判了一年三个月,检察院抗诉,加了9个月,上山半年又被拉回来重审,又加了8个月,送回去才三个月,又拉下来加了半年。”蒲以沫插嘴到。
“啊,还有这样的事?”一个白白胖胖个子高高的人一边努力的把两条又粗又壮的腿盘在一起,一边问蒲以沫。
“你说的是段雷吧,哈哈,他应该已经回家了。”我接着蒲以沫的话说了一句。
蒲以沫点了一下头,“他这也是日了狗了,本来他父亲有些关系,所以先是因为法官在涉案金额认定上宣判的刑期比检察院的量刑少太多了,检察院直接抗诉”
“检查院量了多少?”康启志伸头问到。
“四年半,法官硬敲了一年三个月。”
“这也行。。。”康启志一脸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