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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傍晚,窗外每片树叶都闪着金光。
落日仿佛中了后羿的箭,红彤彤地一路西坠,落进一片如炉灰般的乌云中,挣扎着,射出万道光芒。
沐浴在太阳的余晖里,菠萝蜜公司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人在忙碌。
由于以前的职业习惯,肖大姐脸上时不时会散发出一丝淡雅的笑容,像迷一般,像蒙娜丽莎,让人琢磨不透,令人神往。她正忙着把会议室布置成会场,准备资料、准备茶具和一些绿茶,在每个座位放上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以便与会者感到无聊时可以在上面涂鸦;陶弥渡也在一旁忙碌。他仔细检查会议室里的每把椅子,亲自坐上去摇晃几下,看椅子是否足够结实,以确保会议期间不出乱子。
陶弥渡将一盆开得很盛的茉莉花捧进会场,放在一个有四条腿的花架上。
为了给今晚出席会议的客人留下好的观感,陶弥渡四处查漏补缺,看还有哪些地方不妥。他盯着经理办公室的背景墙,原来挂的那幅“爱拼才会赢”的座右铭与他的看法有些出入,早被取下来扔掉了,只剩一片空白。
陶弥渡心驰神往、思维游走、自问自答:我真的需要一句辞藻华丽的座右铭挂上墙吗?就像欧阳秋歌说的“干活第一名”?那样我还不如把韩冰冰和左雨康的标准像挂上面,这样我在外事不决或内事不决的时候好问问他们:你们是老板,你们说了算……不行,如果让他们这么天天盯着我,我心里会发毛,干啥啥不行了……但总不能让这墙就这么空着,什么都不挂吧?那样会显得我既没思想,也没品味,更没追求,脑子像片盐碱地,全是空白,像个白痴。
忽然,陶弥渡心念一动,叫肖大姐过来帮忙。
只见陶弥渡麻利地从柜子顶取下两个纸卷轴,全新的,表面一尘不染。肖大姐看在眼里,猜想可能是国画、年画、或者书法之类,上面说不定有令人醍醐灌顶、意趣非凡的话。
陶弥渡将两个纸卷轴徐徐展开,肖大姐有些意外。这与她想的大相径庭。肖大姐带着神秘地微笑,说:“陶总,你很特别,和其他人不一样……”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陶弥渡负责贴,肖大姐负责帮他看看有没贴歪。两卷东西被工工整整地贴到墙上。
陶弥渡双臂交叉于胸前,左看右看,感觉很是满意。肖大姐心中有一句没敢说出来的话:怎么会挂这么土到掉渣的东西。
夕阳已然落尽,快到下班时间。大部分人陆陆续续从外面回公司。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陶弥渡会要求下班前十分钟全体人员都到会议室集中,每个人汇报总结自己当天的工作,及时反馈遇到的问题。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在这里是不好混的。
陶弥渡今天没让大家进会议室,只在办公区站着交流。众人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还让傻站着,一个个心中颇有微词、无精打采、提不起劲,像被秋霜打坏的茄子。
但陶弥渡今天格外开恩,每个人只简单说两句便草草收场散会,及时下班。没像昨天一样,一拖大半个小时,大家肚子咕咕叫了仍呶呶不休。
傍着晚风,大伙三三两两往公司宿舍方向走。
菠萝蜜公司尽管工资不算高,但包午餐和晚餐,还包住宿,所以大家的满意度也不算太差。
员工宿舍离公司不远,是门对门的两个套间。一套是陶弥渡租来的;另一套是欧阳秋歌看到招来的人不少,安排不下,不得不再加租。走到宿舍大约十来分钟。员工宿舍既用来解决大部分员工的住宿,又兼具食堂功能,大家下班一同过去,用完晚餐顺道回公司加个班,一直加到晚上九点之后,规矩与快多米诺公司大同小异。
一进宿舍门,两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映入眼帘。这是曾阿姨和一个大姑娘为大家准备的,大姑娘扎着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很好看,据说她是她们那美丽乡村里的村花,真不知欧阳秋歌是从那将她挖过来的,真是让大伙既养胃又养眼。
经过一天的辛劳,没有什么比吃饭更有趣的了。闻见饭香菜香,大伙精神焕发,身上的疲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阿姨是欧阳秋歌请来的。那天欧阳秋歌去看曾阿姨和花花,结算水电。顺带把曾阿姨说动了,请曾阿姨为菠萝蜜公司员工准备午餐和晚餐。曾阿姨已经退休,闲赋在家,闲着也白白闲着,有发挥余热的机会,多一份收入,她很乐意。尽管早出晚归辛苦,但年纪大的人,有事情做,被大家需要,便觉得生活快乐充实。何况还能跟年轻人一起说说话,听他们谈论国际风云和市井八卦,热闹热闹,说三道四,这让曾阿姨很满意。
陶弥渡跟大家围坐一桌,看着满桌饭菜,赞赏道:“曾阿姨的菜做得不错,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我们有口福了。”不过他心中暗叫不妙:坏了,没有把每个人的伙食标准和曾阿姨沟通到位。
曾阿姨总是满心欢喜地回应:“也不知合不合大家胃口?”
大伙吹牛八卦、鞭辟入里、言笑甚欢。蒲耀飞显得比较出跳。
曾阿姨担心花花寂寞,在家里捣乱,便将它带了过来。花花见到陶弥渡,像见到亲人一般,欢快地跑到陶弥渡身边,用它的小脑袋在陶弥渡腿上蹭个不停,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依恋之情。陶弥渡也不知道花花怎么想的,他估计花花可能觉得欧阳秋歌是花茉莉的朋友,而自己又是欧阳秋歌的朋友,弄清楚这层复杂的关系怎样传递之后,花花将对花茉莉刻骨的思念之情一股脑儿宣泄到自己身上。陶弥渡摸摸它脑袋,它立即安静地坐到一旁,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两颗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陶弥渡,不叫。只要陶弥渡看它一眼,它便会摇下尾巴做出回应。
蒲耀飞嗓门比较大,说句话估计整栋楼都能听见,他一开口,花花便将两只耳朵竖起,像探照灯一样指向他的方位。
“他奶奶的,今天遇到个白痴,我无比耐心地跟他解析半天,他边听还边使劲点头,我以为他听明白了,结果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他奶奶的,气死我了……”蒲耀飞三句必有一句“他奶奶的”,这是他的口头禅,或者说是语气助词,陶弥渡评价他:如果不说这几个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有可能会死。
蒲耀飞继续炫耀他的丰功伟绩:“我问那家伙晃晃脑袋看是否能听见水响,意思是‘你脑子进水了’,他真的晃了几下脑袋,说没动静。”
哈哈哈……大伙笑声不断。
陶弥渡心想:客户就是上帝,取笑客户就是取笑上帝,这还得了……我一定要找个时间,狠狠批评这个蒲耀飞。
因为说话说得带劲,蒲耀飞将一块夹到嘴边的肉弄掉了,滚到桌子底下。他还来得及反应,花花已经钻到桌子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漏,将肉一口吞进肚子。
也许天天粗茶淡饭,花花真的饿坏了。
见花花这么没涵养,完全不像什么贵宾狗,简直像个饥不择食的小偷,曾阿姨起身过来将它抱起,放到一张高凳子上,训诫它:“花花,你不能这么没规矩!”
花花好像听明白了,在凳子上缩成一团,过一会,探头探脑地往地上看,感觉很高,想跳又不敢跳,踟蹰不前,只好坐着,两眼用求助的眼神盯着陶弥渡,目不转睛。
陶弥渡看到了,但装着没看到。
见大伙说说笑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曾阿姨满心尽是欢喜。
……
夜色渐浓,华灯点缀着城市的街巷和高楼,会议时间快到了。
陶弥渡立在公司门口迎宾,等待左雨康和韩冰冰。
左等右等,陶弥渡终于听到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这一回,韩冰冰不是掐准时点,而是提前到来。她一身黑色西装套装,尖领白衬衫,脸上还是那副千年不化的冷若冰霜的表情。
陶弥渡上前陪同指引,把韩冰冰安排到会场就坐。但她根本没打算坐,只是放下包,然后在整个公司四处游走、到处查看,也不发话。
过了好一阵,左雨康和戴玲才姗姗来迟。
为了照顾韩冰冰的时间,会议立即开始。
出席会议的有左雨康、韩冰冰、陶弥渡、戴玲、欧阳秋歌、肖大姐。陶弥渡让肖大姐负责做会议记录。
陶弥渡在心里饶有兴趣地想:幸好今天来的是韩冰冰韩总而不是快多米诺的前刘总,否则说不定要把大家叫起来,先乱叫一通口号,才能坐下来好好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