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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秋,征伐不断,郑室内争方才落下帷幕,南疆荆蔡又生事端。
前者,蔡侯姬献舞兵败莘地,为楚所执,于诸侯跟前大失颜面,加之今日中原少事,故欲惩息显面。
事从息妫起,当自息妫终,蔡候姬献舞计由心生,遂令行官置备车驾贡物,亟待亲往楚地行盟续好。
及入楚地,楚王熊设宴款待,楚女席间献伎助兴,楚地舞乐较之中原舞乐,少却几分沧桑干练,多了几分飘逸柔美,别有一番风味。
蔡侯姬献舞伶目观赏,待得酒过三巡之后,即提樽敬日:“楚王文治武功,功盖诸侯,楚必繁荣昌盛!”说罢,先干为敬。
中原之陋习,溜须拍马之言,不必过心,楚王熊赀笑颜举樽,还礼回敬,嘴贴杯沿,浅尝辄止。
落杯于案,蔡候姬献舞复又抱拳礼言道:“但有一事,还请楚王主持公道,昔日,息候与我同聘于陈室,只因寡人阴差阳错,无意间瞧得夫人息妫一眼,致其怀恨在心,时欲侵境欺我,念其与我同为楚王友邻,是以一忍再忍,然时之日久,寡人亦难与臣民交代,祈望楚王惠仁从中调和,释息怨蔡之念,还我臣民安宁!”
楚王熊赀问政中原之念不减,及今并地江汉,亟入中原腹地,正愁无由出兵之际,闻请调停蔡息之争,心道是入主中原大好时机,遂回言道:“大丈夫处世,当思强邦富民兴社稷,何系于一女子乎?息候如此小人心态,吾与之说道说道!”
蔡候姬献舞躬身拜道:“谨谢楚王!”
楚王熊赀请酒一樽,随言道:“话说回来,这息妫到底长得是何模样,竟使得息候罔顾社稷之重,与邻争胜?”
蔡候姬献舞笑颜拱手,腼腆道:“要论姿色,此女当真是美若天仙,寡人与其仅有一面之缘,其音容笑貌便已深镌脑海,至今回想起仍就眼前一般!”说罢,啧啧称赞。
楚王熊赀:“真若蔡候所说,寡人亦想见上一见,邀其郢都赴宴,务必携妻一同前来!”
蔡候姬献舞心中暗喜,躬身揖退,还坐席案,随见乐舞复其,众皆喜笑连连,时至深夜方散。
月色之下,太傅申葆与之楚王熊赀于苑信步闲谈,谓上言道:“君上承嗣楚王企近十载,眼见得社稷兴盛,亟问中国之正,可谓功成名就业已立,是时候考虑成家娶妻生子矣!如息妫真若蔡候所言,老夫倒觉得郎才女貌,可喜可贺!”
楚王熊赀垂首轻笑道:“太傅复以为寡人邀息入楚,当真为一女子乎?”
太傅申葆摆手回道:“老夫倒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君上胸怀鲲鹏之志,寄望于展翅高飞,区区息蔡之地,又岂会放在眼里,所欲者当是晋齐鲁也!然前庭积雪不扫,何以放手驰骋中原?老夫妄言,郢都摆宴,可是要禁足息候,喧宾夺主!”
楚王熊赀抬袖互指,赞日:“知我者,夫子也!”
太傅申葆拱手拜道:“国事家事两不误,君乃真明主也!”
说罢,两人互望大笑,继之礼请续行于青石小径,谈天说地好不欢畅,夜幕笼罩之下,中原又将祸起矣!
不日,楚王邀宴信简递至息地,息候姬绳执信入见妇人息妫,如面喜道:“至后息将无敌矣,汝我可能安宁也!”
陈姬息妫欠身见礼过,茫然道:“君上此言何出?”
息候姬绳回道:“息室势弱,当此乱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尽可欺,唯有攀强附盛,祈得荫护以存社稷,楚今邀我夫妇郢都赴宴,可见其视我为亲,若得楚人庇护,诸侯谁敢欺我,我不安矣?”
陈姬息妫少思一阵,忧色言道:“自尊为王,妄言欺周,其狼子野心,已然昭彰于世,君若轻信其言,此去郢都,恐无还邦之日矣!”
息候姬绳贴前安慰道:“夫人言之大过矣,我已投楚,是为楚之盟邦属臣,其有何由害我耶?”
陈姬息妫执言驳道:“君上何其不明也?妾言决非杞人忧天,论楚之志,必是为制霸中原,汉淮即平,息蔡为其最大绊脚石,以此论之,楚人何能容我?宴无好宴,此去定是有去无回!”
见之夫人嗔怒,息候姬绳懦言道:“依夫人之意,我当如何?”
陈姬息妫直言道:“息室势弱,不争之实,外出无可与争,内防捉襟见肘,唯中立处世,方可安邦立命!亲楚不可性命相托,疏周不可生衅断交,楚人进犯可倚诸侯相拒,诸侯入侵可倚楚人相迫,如此可得进退自如,我则安矣!”
息候姬绳思忖其言,句句在理,遂应道:“夫人长策定国,不亚伊尹姜尚,可惜是为女儿身,若非定为一代明相!”
陈姬息妫谢日:“得为君上所谋,妾之幸也!”说罢,两人温情相拥,息候姬绳随后篆书拒楚郢都行宴。
时隔一日,回书至楚,楚王熊赀即召太傅申葆商议,执书与其,随言道:“太傅有何高见?”
太傅申葆展卷阅毕,随谨上言道:“竟敢拒君郢都宴会,息候莫不寻死耶?此举正好落我口实,藉此为名出师伐息,诸侯莫能相违,缔取蔡息,席卷中原,制霸天下,指日可待,老夫谨此恭贺我王也!”
闻言,楚王熊赀摆手笑道:“事关社稷之重,无谓乎有名无名,一旦我军开出江汉,中原诸侯必将群起而御我,以一敌兄,局势难控,或反为诸侯所制也?”
太傅申葆诚领其言,拱手拜日:“我王所言甚是,老夫谋事不周,失言矣!敢问我王欲做何为?”
楚王熊赀淡笑道:“欲霸中原,战之多矣!息蔡泥丸之地,寡人覆手可得,值此不宜大动干戈,谨当留存实力,以对晋齐鲁等世之强邦!”
太傅申葆惑而问日:“无战何以取息?烦请我王示下!”
楚王熊赀大笑道:“亦无长策,既其不肯入楚,那只有寡人入息也!”
闻得此言,太傅申葆挥手紧言道:“此举万万不可,息候不敢入蔡,定是察我有谋,我王此去可谓羊入虎口也!”
楚王熊赀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说,息候于我,寡人乃为虎,虎入羊群,何惧之有耶?”
太傅申葆一声叹息,随言道:“君意决绝,老夫亦不再阻拦,但请王上允臣随行,以护我王周全!”
楚王熊赀摇首言道:“人之过众,息必拒见,寡人仅携百人卫队,并一厨一牛足矣!”
太傅申葆急欲再言,楚王熊赀轻言慰道:“太傅不必忧虑,寡人定可还楚!”
太傅申葆执拗不过,道得一声:“我王珍重!”说罢,侧首叹息。
楚王熊赀笑而不语,礼送太傅申葆还府。
秋初七月,西风渐凉,楚王车驾愈近息都息城,哨探紧急上报息候姬绳,是驱是迎请君授命。
息候姬绳一时惊慌失措,亦不知如何处置,问日:“随行多少兵马?”
哨探回报:“从行不过百十余众,看似非为伐我而来!”
楚王此行意图不明,息候姬绳亦不敢妄动,遂命道:“暂且不顾,其人到得城下,再来报我!”
哨探受命而去,此后数日,息候姬绳皆于惊慌之中渡过,及至楚王车驾一路行至城下,请言以食入享,这才安下心来。
然而是拒是迎,息候姬绳兀自犹豫不决,遂入而礼见夫人息妫,请其授己应对之策。
陈姬息妫直言反问道:“君上可见过猫予鼠食耶?如无见,则当深知楚为息患也,是拒是迎,君自明了!”
息候姬绳忧道:“前者邀我入楚,寡人从其言,拒而未往,今其入享息邑,我若再拒,恐惹兵灾加身!事当慎行,夫人可有万全之策!”
陈姬息妫近身向前,轻声道:“君若无意失信相拒,余则仅有一策可行,乃迎楚进宴,暗设重兵于后,若其无礼,召出擒敌护主,困其君于息,郢都楚军必不敢轻举妄动,而后依礼执送楚王还楚,绝其出师之名,我则安矣!”
息候姬绳仍是心有余悸,复谓夫人息妫道:“若此引得楚王愤恨,继而挥师伐息寻仇,则当如何?”
陈姬息妫正身回言道:“楚师无由伐我,将罪天下诸侯,我则拥天下之重,有何惧焉?”
息候姬绳恳首悦颜,当即下令迎请楚王行宫会宴,并斥一千精甲暗伏廷院内外,以备不时之需。
鼓乐齐鸣,近宫侍臣受命隆重迎进楚王车驾,不多时,两君叙面落座。
茶典礼毕,诸事完备,息候姬绳随之诏令开席,楚王熊赀拦而言道:“寡人以食入享,怎敢使君劳累破费,今以军中之食,与君共品!”
随其话音落地,楚师膳夫牵之一牛行入堂中,息候姬绳指牛惑日:“生牛何以食之?”
陈姬息妫附言道:“无怪乎世人常言道,荆楚蛮子,茹毛饮血之徒也!”
敢于人前,当面倚言中伤楚王者,当世无几,楚王熊赀惊其胆识,循音侧首望去,只见一妇人端坐息候身侧,生得是靓丽无比,柔美之中更添十分刚毅,料到应是陈姬息妫无疑。
楚王朝其一笑,拱手虚见一礼,回首复谓息候言道:“玉盘珍馐,寡人食之无味,独好军中粗饭,此乃寡人御厨,名日庖丁,出身军旅,解牛之术天下无双,敢请息候与我共赏!”说罢,伸手令请。
军厨庖丁拱手受命,转而行至黄牛身侧,反手取出厨刀,紧随之见得一道刀光闪过,眨眼间一颗牛心托于庖丁手中,兀自跳动不已。观之此幕,众皆不敢大声喘息,庖丁随之还刀入鞘,空出一手轻抚黄脖颈,还观黄牛顺势而卧,至死无觉,安眠于众人面前。
观之宰牛,已是令人惊叹不已,再观解牛,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但见两名甲士抬入一案,放置于庖丁身后。庖丁则扯出一布蒙于目上,进而复取厨刀在手,伴随阵阵刀光划过,随见得庖丁围转牛身,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过之刻余,再观牛身,仅余得一副骨架留存堂中,余之肉脂皆已分解成可食之份,分列于案板之上。
息候姬绳惊叹日:“好手艺!敢问何以习得?”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息候姬绳赞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终知楚师缘何强矣!”
待其说罢,楚王熊赀大手一挥,一纵甲士受命行入,巡于诸众案前,置以一盆炭火,上跺军用铁盔,内盛滚热清水,并上楚地特色酱料一罐,继而奉上庖丁所解牛肉,至此事毕而退。
楚王熊赀于先取肉放入盔中,稍加烫煮随即取出,蘸些酱料入口即食,大口咀嚼直呼美味,并邀众共用。
众皆不敢违意逆施,纷纷效行,唯陈姬息妫不为所动,嘲讽道:“不过粗茶淡饭,难登大雅之堂!”
闻言,楚王熊赀落箸大笑道:“即是如此,寡人便独献娘子一道珍馐佳肴,以搏伊人悦颜!”
谓其言语有轻薄之意,陈姬息妫随之拂袖冷哼一声,撇首望它,与其错目无复相视。
楚王熊赀以目传意,军厨庖丁受命取上一只怪鱼,状如气囊,随之厨刀一阵翻飞,小小河豚分解为百片之多,片片薄如蝉翼似水透光,配上特制酱料,一份侍奉于楚王熊赀,另一份则庖丁亲自端过,奉于陈姬息妫案头。
楚王熊赀随之荐道:“此谓河豚,自海朔还,楚地独有也,似此亦难寻获,谨予伊人与我独享!”
陈姬息妫回首直视鱼肉,眉头紧锁斥言道:“河豚肉含剧毒,人尽皆知,以此献上,欲害吾君耶?”
楚王熊赀直视其面,接言道:“伊人如水,寡人之爱,天下皆可害之,独无能加害娘子!”言讫,取上一片鱼肉,入口即食,随之续言道:“再者说,欲夺息候性命,寡人有万策可行,食鸩之决非寡人上策!”说罢,弃箸于案。
众皆恍然,军厨庖丁闻声奋起,手持厨刀直抵息候胸膛,进而身形前倾锁其脖颈,贴肩绕至后侧,直面堂下众人。
见之堂前突变,众人皆慌,陈姬息妫惊而起身退至一侧,掷盏于地,咒日:“大胆狂徒,敢于堂前行凶,不知死乎?”
前者于廷院中所设伏兵,此时闻迅冲出,将之宴堂团团围住,随见百余楚军横阻门前护主,楚王熊赀起身笑言道“娘子不但生得貌美,其谋略胆识亦非常人所及,寡人甚是喜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罢,侧首望向军厨庖丁,旋即敛颜厉声令道:“杀!”
待其音落,只军厨庖丁面不改色,回手发力,将之厨刀尽数没入息候姬绳胸膛之中,仅闻得闷哼一声,息候姬绳旋即倒地毙命。
见此,陈姬息妫身影虚晃,险些惊厥晕倒,奈得一口怨气,命道众臣:“诛杀”
千数息兵一拥而上,军厨庖丁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下,楚王熊赀得之卫兵死命相护一时无恙,但见其从容取盏,仰面一饮而尽,继而豪言道:“息候已死,汝等莫做无谓之争!即日起入我楚籍者,与我荣辱与共,如勿与,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