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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次日,沈嬅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了行瑗在昨夜被周衍召幸一事,她听宫女们谈起时登时还以为是讹传。
午后行瑗来时,沈嬅便挑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着。行瑗此时的眼底略见鸦青,沈嬅自是知晓原委,并不问她。
“听说官家还命人开了福宁殿库房,亲自挑了东西送到你阁中去。”
行瑗听了只含笑说:“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吃醋了似的。”
沈嬅啐道:“我现下是问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我,早知道就不问了。”
行瑗“格格”笑着,沈嬅便转首去不再理她。
送走行瑗后,她捧了一叠宣纸于案中铺陈开来。上面是她手抄的经书,字迹娟秀,笔力端正。她命人去取了糊胶来,在缘边处粘合,再裁了较厚的黄纸来作皮。
自入宫来,她愈发地喜抄这些经书,偶得闲时,常去玉清昭应宫(1)作祈福祷告。许是见过的冤孽多些了罢,她如今也更信那些神鬼之说。
碧梨取了些温成皇后阁中香(2)在香炉中焚烧,青铜葡萄石榴纹的香炉中升起白雾般的香烟。不多时,堂中满是荔枝馥郁的淡香。
沈嬅走了过去,素手一扬,似在把玩着,“云散风流岁月迁,君恩曾不减当年。非因掩面留遗爱,自为难忘窈窕贤(3)。”
碧梨虽原只是沈家的家生子,但亦是通晓诗书的,说:“姑娘是因为这香才想起这首诗的吗?”
“仁宗朝时,欧阳修曾呈春帖子合四首温成皇后词,诸文臣也写下许多挽词,写的当真是极好。”沈嬅将经书搁置在百宝阁中。她停了一停,忽地道,“你去把门上挂的端午帖子(4)撤了吧,换些新的。”
“是。”碧梨应声告退。
下午的日光照在身上,她不觉有些懒洋洋的。她无所事事的在阁中,却总觉着有些疲乏,草草用了晚膳后便在床上睡下。
到翌日晨起时,她才觉精神了些,朱萍与丹荔进来侍奉时,丹荔还同她说了件趣事。
“昨日苏才人和阮贵人两位娘子来颐宁殿向太后哭诉官家要越级升迁仁寿县君为才人,但太后没工夫见她,她们便都跪到了福宁殿去。”
沈嬅听了心下生奇,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朱萍回道:“她们也太欺负人了,不仅说章娘子狐媚犯上,还口口声声说是姑娘与章娘子一手策划的。”
沈嬅问道:“什么一手策划,她们怎么说的?”
“她们说姑娘与章娘子狼狈为奸,自荐枕席。”朱萍略忿,“她们自己不得官家宠爱也就罢了,竟然还嫉妒咱们姑娘,真是不要脸。”
朱萍在沈嬅五个陪嫁中向来是最安分守己的那个,平日是一句话都不多说的,如今这般破口大骂,想必也是气极了。
“官家怎么说的?”
“陈都知将他们拦在了外头,她们连官家的面儿都没见着。倒是官家动了怒,申饬了二人。”丹荔说,朱萍静默不言。
沈嬅听了只叹了口气,“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你们陪我一起去看江修媛罢。”
再一日,周衍降手书于中书:贬苏氏为贵人,阮氏为崇安郡君。
六月二十四日,沈嬅被诊出已有一月余的身孕。周衍自是欣喜,与文臣于崇政殿议事后便匆匆到挽香阁中探望。彼时沈嬅方送走来探望的孙昭仪与江修媛,正闲坐于窗下的长榻上搭了绣棚绣上一对鸳鸯抹子(5)。
正绣到一半,周衍便来了。内侍来传时,她忙将绣到一半的抺子搁在一旁的桌上,在长榻上阖眼卧下,装作睡着的模样。
周衍进来后,蜜桃和丹荔都是掩笑退出去,独留二人在内。
周衍俯身看她,见她的肩头是僵着的,便知她是装睡。但他却不欲去唤她,只盘腿坐在她身侧。他也不去动她,双目定定地看着。
沈嬅感到有人在看她,被看得不觉笑了,周衍乐道:“就知道你是在装睡,装也装不好。”
沈嬅顺势倚在他的肩头,周衍为她拢着未挽的青丝。她嗅着那令她安稳的气息,道:“官家,我有喜了。”
“开心吗?”周衍的指尖轻柔地为她按摩发间。
沈嬅颔首道:“开心啊,自从浯儿夭折后,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但说着着,她又不觉垂泪,问道:“官家,你说是不是浯儿怕我们寂寞,又回来找我们了?”说罢,她便呜咽了,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浯儿是皇三子周浯,熙元十五年冬生,彼时沈嬅为才人,但因高贤妃加害,是日便夭。后周衍迁沈嬅为美人稍作弥补,高氏被废那日,沈嬅拜婕妤位。
周衍轻拍着她的背,将衣领解开让她埋在怀里,适时递上一段衣袖给她擤涕,“是,浯儿他想我们了,所以这才投胎来看我们。”
沈嬅啜泣不止,他轻哄道:“别哭了,乖啊。”
泪尽,他伸出左肱让她枕着,手支于她的腰上。沈嬅嗫嚅道:“君仪,我们生个公主好不好?生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似眠似醒之时,不觉流露出平日不曾视人的娇憨之态。
周衍的手覆在她柔软的腰肢,她半趴在他身上像一汪温软的水,耳鬓厮磨间,他俯身在她耳畔,语调轻缓道:“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沈嬅阖眼倚在他身上,听到此言自是不觉莞尔。周衍难得看到她这般模样,看了半晌都没动。眼前的她不复往日的盛气凌人,只有在床第间的娇嗔。
他的气息尽撒在沈嬅的面上、肩颈,引得她肌肤上一片潮红,像一块无暇玉璧泛起绯色。她呢喃着说:“别闹,痒。”她又随手向身边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