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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中到底还是寒冷,苏鱼并非修行中人,平时也不经锻炼,一身热汗挥散,双手渐寒,掌中杨音的小手反倒成了火炉。苏鱼尴尬笑笑,万般不舍地松开。
海棠唯恐避周帆不及,催促赶紧北上,苏鱼求之不得。周帆去找明堂的晦气,见着秋常安,一切就穿帮了。到时候,别说秋常安疯婆子不会放过他,没准周帆也会提着棍子找他麻烦。
三十六计走为上。苏鱼牵着杨音走出雪地,恰好碰见华鲸悠悠地开着车寻过来。见着多了一位姑娘,也不多问,只笑道:
“各位小姐少爷,再不走,就赶不上最后一趟火车了!”
三人连忙上了车,一路往北郊而去。苏鱼十分高兴,一路聒噪不已。半是讲趣半是抱怨,给杨音细细讲了一路而来的事情。杨音听得贝齿含笑,附和两声,并不答话。反倒不时扫向驾驶座的华鲸。
到了车站,华鲸凭着乐老板的人脉,很快从拥挤的售票口多拿了一张票。三人顺利登车,偌大的天津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三个的离开。
火车开启,一直沉默的杨音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这位华鲸究竟是什么人物,我总觉他不一般,却一时想不透究竟为何。”
苏鱼愣了一会儿,华鲸脑袋灵光,嘴巴会说话,身无气机,也不健壮,揍上一拳便会倒地不起的样子,不禁好奇:
“华鲸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一个普通伙计么?”
海棠这时也轻声笑了,明亮的眼睛闪出意味深长的色彩。
“华鲸一点儿都不普通。在阳州火烧十三楼时,连邝清野、卜算子老头儿都没发觉杨姑娘的断流水,华鲸却能一眼看穿,岂不奇怪?今天晚上把车停在照相馆附近,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故意让我们发现杨姑娘与周帆。并且,备好的火车票令人生疑,好似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这个卧云楼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苏鱼眉头大皱,“难道乐老板不是好人,卧云楼就是一个大陷阱,北京也放着一个圈套等着我们钻么?”
海棠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卧云楼所作所为皆顺着我们的心意,一路助我们成事,若非大善,必为大恶。我们还得小心行事。”
苏鱼点头,想到父亲对这乐老板信任有加,难免心中泛凉,不是滋味。
天津至北京的旅途十分顺利。停了一夜风雪,至凌晨下车,也并不觉得太冷。卧云楼乐老板依旧让一个伙计来接风。三人面上笑着,暗地里却多了一个心眼。
北京卧云楼与天津无异,仍是西洋的构造,门面一个被灯光拥簇着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卧云楼”三字。他们刚下车,里面便迎出一个人来。
身形颀长,长相英俊,两只眼睛十分精明,一架金丝眼睛挂在鼻梁上,胁下夹着一本书,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他并不请三人进去,只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下景平,卧云楼里的会计,你们也可以叫我账房先生。三位可让乐老板好等。阳州画聊斋在城南盗宝,事儿闹大了,乐老板已前去查看情况。老板还说,诸位若是到了,不妨前去添个人手。”
海棠明眸一挑,识海传音,“画聊斋盗宝?这倒奇了,先不说是不是江临,单是这消息出现的时间太诡异,况且,江临并非是偷东西的人,我看这人不可信。”
苏鱼在识海中轻笑,“谁说江临不会偷东西,老子身上的玉髓就是他从老祖宗那里偷来了。江临行事怪异,身上又没了宝贝,看中别人的盗来使使,也不是不可能。”
海棠沉默,苏鱼便笑问,“不知是城南何处?”
“天坛,祈年殿。”
杨音轻拉了苏鱼衣角,也提醒他小心有诈。
苏鱼握紧她的小手劝慰一声,“没事。”
若卧云楼想对付他们,何必大费周张地把他们引到天坛去?万一真是江临,岂不错过一个大好机会?这个消息真实与否,信与不信,还得亲自去看看再说。
于是三人马不停蹄直接奔向天坛。
城南。永定门,东侧。天坛。
天坛坛墙南方北圆,里面主要有两大坛,祈谷与圜丘,皆成圆形,一南一北,一高一低,方位颇为讲究。明清两朝皇帝皆来此祭皇天、祈五谷,是北京一大庄严圣地,藏有一两个宝贝也很正常。
苏鱼、海棠、杨音三人在天坛外墙窥探,发现里面连只鸟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打斗了。
此时近年关,又逢天下大雪,凌晨之际,天坛附近人迹鲜至。新政府开放了紫禁城,天坛也撤了看守,围墙内外安静无比,雪压枝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妈/的,谁说事儿闹大了?这他妈/的连一只鸟都没有,能闹什么事!卧云楼那个王八蛋,将我们骗到这儿究竟有什么阴谋?”
“别急,我查看查看。”杨音轻声道。手中生出泡沫似的水滴子,兰指一送,一条水龙蜿蜒着隐没在茫茫大雪中。
不多时,她睁开眼睛,指了指坛墙的四个方向,和祈谷坛中的大殿。
“坛四周有四拨人,东南向穿黑斗篷的应该是财神殿的人,其余三拨我瞧不出是哪门哪派。殿中约有二十人,整装待发,像是等什么人一样。”
苏鱼望去,雪地一片洁白,一晃眼分不清墙内墙外。财神殿恐怕也听了这个消息,埋伏在此伏击江临。其他的门派若不是来看热闹的,就是来捡水鱼的。
而祈谷殿,并不算高,占地却很大。琉璃瓦,攒尖顶,宝顶鎏金,确为藏人的好场所。
海棠却担心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天坛重地,专有要人守护,前清虽覆灭了,那些阴阳师却还在。况且,这里人太多太杂,我们不熟悉地形,打起来会吃亏。”
话未必,一颗拳头大的石子直往苏鱼面门袭来,海棠最先发觉,衣袖一挥,石头便在空中顿住,笔直掉在地上。
可这一挥袖却像是触碰到某个机关一样,墙壁之前泛起一层淡淡的薄膜,闪出异光,与画聊斋浑天仪阵启动之时并无二异。
难道天坛之中也设有阵法?苏鱼惊异无比,没回过神,身形已被海棠、杨音一人架住一边,往后拉扯,一道红光自祈年殿始,噗地一声没入他原先的位子。十几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越来。
暴露了!苏鱼怪叫一声,从墙上跌下。嘴上发狠,妈/的,谁扔的石子?让老子找出来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十几人了无声息地落地,将他们包围成一个圈。他们身穿着宽大的深红色披风,脸上戴着京剧的脸谱面具,黑、红、蓝、紫不一,辨不出胖瘦年纪,十分诡异。还好这是大白天,若是换成夜晚,没准会误认这些人是鬼。
他们都长得极高,四周围着,每人身上都显露着深不可测的气机,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鱼凝神感受,其中最弱的几个,或许比海棠稍差,却与周帆相差不远。
这水平放在财神殿可以当个堂主了,苏鱼惊诧,修为如此之高,难道都是前清留下来的阴阳师?
苏鱼朝海棠望去,海棠也没了笑意。
一个周帆可以轻松对付,五个周帆可就有点吃力了。这十几个周帆一起,简直完全没有胜算。即便江临真来这偷了东西,没准早被他们收拾了。
海棠暗自镇定,向前赔了一礼,开口道:
“江南白海棠误入此地,无心得罪,多有冒犯。”
面具们纹丝不动,除了红色披风在风中飘荡,十几双眼睛透过面具冷冷瞧着他们,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随即,墙后飘起一个人影,脸上戴着红色的面具,浮在空中俯视着他们。嗡声道:
“行气玉佩铭,阳州画聊斋。画聊斋北上,众人各猜其意,没想到你果然志在天坛。”
苏鱼暗道这人有点本事,还没出手,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身上有行气玉。转念一惊,这头目恐怕没见过江临,反倒将自己当成画聊斋主人了!
心中一定,将错就错,扬声道:
“我画聊斋向来行得端坐得正,家中的宝贝多,对天坛实在提不起兴趣。此次前来,是听见有人冒我画聊斋之名盗宝物,专门查看情况的。”
面具人呵呵一笑,背起双手。
“倒在这里的每个人,哪个不自称自己是来查看情况的。想要了解什么情况,请进来再说。”
扬手一动,十几个面具人忽地暴涨气机齐齐往中间攻来,行气玉翻飞,扬起在苏鱼胸前,大放豪光,嗡嗡作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涌。海棠尚能顶住这气机,身形灵巧往前攻向一个面具,面具退了一步身形与她僵持。杨音情况却糟糕多了,断流水缠绕其身,被气机削了一层又一层,她表情痛苦,唇边已然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