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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封晓提到自己的儿子,一脸麻木的夏轩终于有了些许表情,一点点的落寞悲哀。
“那又能怎么样?我就算官复原职,甚至你给我升个一级,一年的时间也不过能多个四五十元,我母亲年迈,且身体一向不好,每个月光汤药费就少说也要七八元,多出来的钱顶多让我不用四处筹借,但想要攒够梓桐明年的食宿费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虽然有了些想法,但是夏轩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既然来了,就是需要你出来帮我。不仅仅是官复原职,而且我可以在南城封家的琉璃厂中给你三分的干股,怎么样?这样令堂的汤药费和你儿子明年的食宿费用是不是够了?”封晓既然来找他,自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该如何打动他也自然有了打算。
“此话当真?”夏轩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眼中放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当然,我堂堂锦衣卫提督还能骗你不成?”封晓看着坐起来的夏轩,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你需要我做什么?”夏轩的性格虽然个色,但是人却不笨,而且极为聪明,封晓给予重利,要办的事自然也不简单。
南城的琉璃厂有三个大股东,第一个是郭家,第二个是号称南洋第一大地主的周家,而第三个就是一分钱没出,只是给了个配方的封家。而这个琉璃厂做出的各色琉璃(玻璃),远销海外,随着几大船队在中东、地中海诸国被奉为尚品。琉璃厂一年的销售过百万,虽然外人不知道琉璃厂的利润,但是估计也在几十万上下。三分的干股就是百分之三,每年最少也有近万的收入,别说是自家母亲的汤药费用和儿子的食宿费,一年的红利甚至可以在京城闹市买下几个不小的铺面。这么大的利益,自然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一定不会小。
“我需要你帮我办个案子,这不是你的长项吗?”封晓自有打算,但是现在还不是讲明的时候。
“什么案子?”是啊,什么案子需要悬赏上万?但是一听是办案子,夏轩不自觉又精神了几分。
“干系不小的案子,回头我再和你细说。”看到因为自己没有明说而有些犹疑的夏轩,封晓继续安慰道:“不用怕,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你都不会被抛出去做替死鬼,而且如果你做好了,可就不是简单的升一两级官那么简单了。”
“好,干了。”夏轩稍微一琢磨,狠狠的点头答应了下来,但还是不放心的道:“不过你要先兑现你的承诺。”
“哈哈哈……”封晓先是仰头大笑,然后饶有趣味的打量正夏轩,笑骂道:“你个泼皮无赖货,我堂堂锦衣卫提督,无双大公,会骗你那万把元的股份?行了,回头我让人把文书送到你家里。你先在这里待两天,到时自有人会通知你调任的,不过提前和你说下,不会让你直接回原来的刑事科,不出意外,你会先调到教练科,而且不是游击,会让你任教练科佐领。你准备准备吧。”说完,封晓起身走到夏轩身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而去。
锦衣卫教练科因为是二线,所以只设有一个佐领,就是之前的马晋,而如果要让夏轩升任,那么马晋要嘛进官,要么降官,所以封晓才会让夏轩等着。出了之前的问题,封晓自然不可能给马晋升官,所以要让夏轩补位,他首先就要拿下马晋。
出了监所,封晓没有回火花堂,而是带着褚鲍二人直奔前院,要拿下马晋,总要和自己的二伯,锦衣卫指挥使顾赫打个招呼。
顾赫对于封晓要办理马晋的事情早有准备,只是叮嘱要办就办得彻底,别留手尾。
领了“尚方宝剑”的封晓再无顾虑,招了马晋火花堂问话,自己却带人直奔城南锦衣卫教练科作训大营。
出了崇文门向东南不远,就是大营所在,这地方叫南大窑(注1),修建外城时此地为砖窑厂,后来荒废了,变成了烂水坑。锦衣卫选地建立作训大营时看中了此地,经过平整改造,变成了如今的锦衣卫作训大营。
锦衣卫教练科的总领和佐领不在此地办公,只有需要时才会过来,因此这里真正的管理者是教练科作训组管带。
现任作训组管带叫刘畅,家里并不是勋贵,但有个妹妹找的男人却不错,给马晋的父亲信阳候马祥做了外室。而这刘畅也是也算锦衣卫的老人,是大明三十二年锦衣卫扩招时进来的。在锦衣卫里混了小二十年,还有个侯爷妹夫,才混到管带一职,可见也没什么本事。
封晓来到大营不多时就出来了,回城的人里少了褚青山,但也多了几个人,包括作训处管带刘畅,只是此时刘畅虽然骑着马,但是却双手反剪绑着,嘴里还塞了一块包布,被两个锦衣卫裹挟着一路直奔城内。
回到火花堂,一进院,就看到站在太阳地里等候的马晋。之前封晓传了马晋到火花堂问话,但是自己却出城去了作训大营,所以马晋自然见不到他,又不敢转身回去,只好在太阳地底下晒着。此时的马晋已经晒了少说两个时辰,身上麻制的飞鱼服已经湿透了,顺着衣服下摆不停地向下滴着汗,汗滴落在院子中的青石板上,仿佛发出了“滋”的一声,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也幸好这马晋自幼习武强身,不然此刻决然不会还能站着了。
马晋此刻已经头昏眼花,全凭着一口气在撑着,其实上次在街上见着封晓,他不以下属之礼参见,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再加上他当时维护的还是封晓未来的妹夫,所以心下却也没太把封晓当回事。但是没想到封晓居然一丁点面子都没给他留,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瞧他。这么些天来,除了封晓刚上任时和大伙一块见了一面后,就再也没有传召他,这让马晋心里反而更没了底,因为他不知道封晓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此刻被封晓传来问话,他便留这个心,哪知到了才发现封晓并不在,但是上官传来问话,他却是不敢私自走了,留给封晓把柄,所以只能等着。关键是锦衣卫虽然是内卫,但是也隶属军队体系,这火花堂就是封晓这个左提督的节堂。这节堂可是军事重地,相当于战时的帅帐,未经传唤,外人谁敢擅入?进进不得,退也退不得,马晋只好在院子里晒着。
就在马晋摇摇晃晃仿佛立马就要倒下的时候,封晓回来了。带着鲍同自马晋身旁走过,斜眼瞥了马晋一眼,封晓对着他招了招手,然后自顾自的走进了火花堂的正厅。
眼前发黑的马晋没有看到封晓的手势,还在那不停地摇晃,直到后面跟上的几个封晓自作训大营带出来的锦衣卫看不过去,路过他时,用手抻了抻他的袖子,他才缓过神来,见到自己的下属给他打着颜色,顺着眼光看去,便看到走在前面的封晓,赶忙紧赶着几步跟上,一时走的快了,站着的时候又太久,步伐竟有些踉跄。身后跟着的几个作训大营的锦衣卫以及此刻在院中的其他文书或杂役,见到堂堂锦衣卫佐领居然如此狼狈,看向封晓背影的眼神中不自觉的多了一丝敬畏。
进了火花堂,封晓没搭理马晋,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凉毛巾,擦了把脸,鲍同又拿着一把浮尘替封晓掸扫身上的灰尘。收拾干净了,封晓坐上堂内的主座,端起刚送来的凉茶,喝了几口,才隔着高大书案,对着门口招了招手,两个跟着的锦衣卫便将那管带刘畅押了进来,没用两人使力,那刘畅双膝一软,自己便跪了下来。
封晓一只手前臂撑着书案,半侧着身子对下面刘畅问道:“刘畅,你可知罪?”
“大人,冤枉啊!小的冤枉啊!”那刘畅嘴里的包布已被取出,又见自己的外甥站在一旁,胸内一直哆嗦着心才多少放了些下来,此刻听到封晓问话,便大声喊起了冤枉。
“冤枉,好,我且问你,上月二十三日京东路佐司堂官赵舒可是到你的大营送过补给?”
“上个月二十三日……好像是……”刘畅斜着眼睛抬头看了自己的外甥马晋一眼,嘴里含糊的答道,还没等得到马晋的指示,“啪”的一声大响惊得他赶忙低下了头。
手里拿着惊堂木的封晓,看了看跪着的刘畅,又看了看站着的马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想来你也不会忘记,我再问你,整个大营现有多少人?”
“这个……这个……小的得回去查了册子才能回大人的话。”刘畅再也不敢抬头,只能继续低着头含糊应答。
“放屁,你个作训大营管带居然不知自己所管大营人数?好,我来报给你听,你下属教练队教练二十四人,今日轮休三人,实岗二十一人。教导队军卫一百三十六人,现有七人轮休,十一人外执,实岗一百一十八人。政训队文书杂役一十八人,轮休两人,实岗一十六人。学员队学员八十九人,四人请假未归,实岗八十五人。加上你这个管带,两个管带副官,下面四个组的四个游击,四个游击副官,这十一个人有三个今日轮休,所以实岗八人。一共二百七十八人,实岗二百四十八人。我说的可对?”每日作训大营都需要早晚点名,每次点名的人数都需报入锦衣卫衙门备案留档,因此封晓能一口气报出了锦衣卫作训大营的人数,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是!是!大人好记性,就是二百四十八人。”虽说封晓报出了人数不奇怪,但还是惊得刘畅汗如雨下,因为说难听点,自己这个直属长官居然不如顶头上司清楚自己的大营,说出去这真是一桩大罪过了。
“好,你也说现在实岗二百四十八人,那我们等着好了。”说完便不再理会跪着的刘畅和站着的马晋,自拿起桌上的一卷案宗看了起来。
等了不多时,留在后头的褚青山回来了,进了大堂,径直走到封晓旁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自怀里掏出一张纸放于封晓跟前的书案上。
封晓看了看褚青山带回来的纸,嘴角一挑,问跪着的刘畅道:“你刚才也说了你们大营现在实岗二百四十八人,为什么我的护卫刚刚点名只有一百一十三人呢?说!”封晓说着说着音量渐大,最后一个说字已经是厉声喝出了。
这最后一个说字自封晓嘴中吐出,仿若一道炸雷炸响在了刘畅耳边,吓得他一哆嗦就瘫软在了大堂上,只是一个劲的打摆子,嘴里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封晓的一个说字,不仅仅是听在刘畅的耳边仿若炸雷,在场的所有人都觉的那就是一道炸雷,连堂外树上的知了都停了嘶鸣。就是封晓自己都吓了一跳,还好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有些疑惑而已。这时突然一阵大风吹入堂内,将之前的燥热一扫而空,天经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滚滚而来,这时大伙才明了,原来刚才正巧有一道雷声混合在了封晓的最后一个‘说’字上。
雷声过后,风也越吹越大,院子里竖着的几面大旗被风扯得呼啦啦作响,天也越发的阴沉,仿佛乌云已经压到了房顶。
本来的闷热被一阵大风吹散了不少,炽烈的阳光也被乌云遮挡,此时不过未时刚过,但阴沉的好似入夜。有麻利的杂役将灯火点上送进了火花堂,随着噼啪作响的灯火而来的是一阵叮咚声,但没几声叮咚之后就是一片嘈杂的哗哗声。
从第一声霹雳之后,到大雨倾盆,不过顷刻间的事情,封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瓢泼大雨飞流如爆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看着外面的大雨沉思了一会,封晓便按下此事,转身回来坐上正位继续之前的问话。
“每日报上来的书册上是二百多人,但是现在点名则只有一百来人,这少了的一多半人在哪里?”封晓拿起褚青山点名的纸,对下面已经瘫软一滩的刘畅问道,见他只是哆嗦,并不答话,便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封晓不再理会刘畅,而是对着褚青山打了个手势。
褚青山见封晓打了招呼,便对门外喊道:“进来吧。”话音刚落,外面便走入两人,一人身穿锦衣卫服色,另一人则穿着便衣。
二人进堂后,便单腿跪下行礼道:“标下锦衣卫教练科作训组管带副官何鹏(郑虎),参见提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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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南大窑这个地名是作者杜撰的,这地方就是现在的龙潭湖公园。历史上明朝在修建外城时,此地的确是砖窑,后来变成了臭水沟,但明朝实际上修建外城所需的砖石应该是指修建城墙时所用,而本文中北京外城是没有城墙的,所以这里的砖窑还应不应该存在就不好说了,但是遍观明清两朝,京畿护卫军队驻地,大多离当时的京城较远,不管是丰台房山等地,还是更远的卢沟桥、昌平甚至居庸关等地。适合训练且靠近内城,且范围够大而没被其他军队衙门占用的,仿佛只有此地了。因此望各位读者莫要介怀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