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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秋屏把手上鸽子蛋那样大的钻石戒指又举到他眼前来。这不奇怪,马维三是早就求过婚的,眼下跟太太又大张旗鼓离了,这不结婚又干嘛呢?
沈一弓应了一声,说:“算好事吧。”
“当然算是好事了。抛开别的不说,结婚肯定不能说是坏事吧?”这女人自嘲一笑,“我如今实现的,也许是别人耗一辈子都爬不过的一座山峰。”
“你这算什么,给自己估价卖了?”
“那我也是卖了个好价钱吧?”
他们走到二楼,从楼梯窗口这儿往下正好能看见马维三开来的那辆黑色轿车。沈一弓目光微沉:“我以为你这样的女人终归会选择嫁给爱情。”
“爱情这种东西,比钱还要昂贵奢侈。你看看你自己,爱情把你变成了一个整天都不洗澡不知道休息的工作狂,这是你想要的嘛?”穆秋屏缩回手按住了那枚钻石戒指,低下头继续往楼下走去,“我啊,比你贪心,比你要面子,比你懒惰,比你不知上进。所以我走这条路,我是这种命。”
“你才二十岁,你想认命?”
穆秋屏回过头,眸中似有一汪秋水,却又很快消逝无踪:“你怎么不想想,我走到这一步,是多不认命的结果。”
他们离楼下已经很近了,穆秋屏语速快了起来。
“女子独立这句话多少人喊过,可你又看到多少岗位愿意给女人开放?我赚的钱再多别人归根结底都会把我当成什么人的附庸,我现在自己选了最好的那一个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还有那么多话要说我?我知道这样听起来既软弱又无耻,可在我仅有的社会范畴内,我,一个平凡出身勉强有那么几分姿色的女性做到今天已经竭尽全力了。至于说被这些纸醉金迷迷惑、绑架,随便你如何去评价吧,我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话我根本不会因为自己贫穷而焦虑,因为我知道会有女人承担这个。我不是。”
“秋屏,你知道我想说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沈一弓试图打断她,但穆秋屏兀自抬起双手,和他摇了摇头低语道:“别说。就当你要说的只是这个。就当你……不会因此痛心疾首,心生愧疚,就当你只想痛斥我是个贪婪的婊子吧。”
“这样你会更好受一些吗?”
穆秋屏裹紧了自己那件貂绒大衣,站在台阶底端与他抬高了下巴:“是。因为这样的你总算不会显得太善良、太正直,不会显得你分明不爱我却又对我……太好。”
沈一弓无奈叹出口气,仿佛在这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的对话中彻底落下阵来。他跨步走到穆秋屏前面替她将大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始终以极为恭敬的态度和她说:“请吧,马太太。千万不要让马先生等急了。”
当女人洋着香水味与他擦肩而过那一瞬时,她留下了一句话:“但不论如何,沈一弓……我真的不是报复你才这么选的。马维三,是选项里最好的那个了。”
沈一弓跟在她身后朝马维三的车那儿走去。看司机替她打开后座车门,她一面热情洋溢喊着“老马!”一面坐进了车里,揽着男人胳膊嗔道,“你呀,赶紧跟小沈多指点指点吧,你瞧瞧,都算当上董事长的人了,一身臭味几天不洗澡地。”
她话一说,沈一弓都不好意思往副驾驶上坐了,司机给他也拉开车门,沈一弓弯下腰去跟马维三打招呼:“好久不见,马先生。”
马维三两手一拍,笑呵呵地:“你从小霍身边走了以后真的是好多年没见过你啦。想不到几年过去,你能闯出这么一片天地,不容易!不容易啊!”
又搂着穆秋屏答她道:“什么叫一身臭味?这是男人味吗!就是像小沈这样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男人才满身味道。”
“什么吗,还不是臭男人臭男人的臭味道。一身烟味被你讲的那么好听。”
他们调笑间,司机已经将车发动,朝彩排的地方驶去。路上也寒暄几句,马维三知道穆秋屏当初入行是沈一弓给霍左牵线,由霍左引荐的,因此到沈一弓这儿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穆秋屏手上如今戴上了马维三送的鸽子蛋,对她有恩的人当然就轮到马参议来谢了。
蓬莱市场北面马先生投资了家“秋碧园”大饭店,他等于做了表率作用,表达对这项目的信任。马维三投资之后,大量资金、企业紧跟入驻,短短三个月内有了今时今日的规模。
车从公司到明天举办开幕仪式的地方行二十余分钟就到,舞台架子已经搭建好了,这会儿红绸也都盖上。临下车前,马维三像是无意识随口一提:“这明日是你沈一弓的大日子,可惜老霍居然待在北平不回来。”
“……霍先生要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二人虽已断了师徒关系,但我能明白,你其实不就是不想仗着他身份谋利益吗?归根结底你俩感情肯定不错,差能差到哪儿去呢?要真的差,那还能有你沈一弓今天。”
马维三这话一出,沈一弓不好否认,但也无从承认。只是尴尬一笑,转过头去谈些别的事来遮掩下去。然而马维三却像抓着这事不放,他自顾自回忆起过去,说起当初跟霍左配合要给后面人下套,你沈一弓不知情却又有多拼命。
他说:“这辈子,沈一弓,我没见过有那个人像你这样为着别人肯做到这地步的。我没见过几个能让我信服的‘好人’,你这小子勉强算半个吧。”
沈一弓抿了抿嘴,说一句:“不,这话我受之有愧。”
“怎么就受之有愧了?”
青年这就一时间哑然了,不能直言告诉马维三,自己当初那份拼命还有八九分私情夹带其中,又不可就这么逆着他老前辈的话头说,终究还是无奈一笑,与他道:“这上海滩里头翻腾,无非也就为着一个‘义’字罢了。”
这话倒说到马维三心坎上了,他两手一拍就笑:“说得对!‘义’字当头,当然重要!”
这车在彩排会场外停下,沈一弓摆手让司机坐定,自己下车去搀穆秋屏下车,又与从车厢里跨出来的马维三碰了碰拳。
沈一弓场面上客气事儿还是懂,殷勤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不论如何,多谢您今日彩排也来了。”
马维三也是实在人:“你这么大一场盛世愿意找我们屏屏来剪彩,就是给足咱面子,你肯给我撑这个面子,我当然会帮你了。”
马维三离婚这桩事算是丑闻,穆秋屏是撞在这档口上,逃不开避不掉的,一人一口唾沫淹过来也绝不是小事,但事情就是这样,要是马维三认怂了,夹紧尾巴做人,就听报纸上怎么嘲讽他,那这事儿虽有翻篇那日,但老马的脸面算是彻底没了。可他偏不,就得站出来说男女夫妻离婚不就是这么一桩事,厚着脸皮甚至于忽不要脸的大张旗鼓和所有人宣布,我马维三不仅离了婚我还高调取了漂亮年轻的小老婆。小老婆非但大学毕业是个电影明星,肚子里还怀了我老马家的钟。
不要脸,是真真正正不要脸的做派,偏偏他要这么做,没人拦得住。沈一弓开幕式是他自己蓬莱国货市场正式跟上海普罗大众见面的舞台,同样也是马维三适逢刚离婚的档口要把脸面挣回来的机会!
开幕式的事情是梁清文在负责,走台、选词、坐席布置。沈一弓到了以后就坐在旁边,两手放在膝头,正襟危坐跟个好学生那样等他发号施令,反倒是穆秋屏在台上跟老梁玩的挺开心。
沈一弓这两天睡得少,稍在那儿坐了会儿,眼皮子就跟着打架,他迷迷瞪瞪坐那儿快睡着了,冷不丁听见有人从身后叫他。
“沈老板,您看起来最近休息不大多啊。”
沈一弓听着这声略微疑惑转过头,目光最先落在一身黄绿色的军官着装上。他扫了眼来人宽沿军帽上那枚军徽,脑子一下清醒过来,立刻站起身了。
“秦……”沈一弓注意到女军人肩膀上的军衔,与她伸出手,“秦中校。”
秦明月摘了白手套后才跟他握的手,她笑得很浅:“很吃惊,是吧?之前回来身负任务,所以一直没能以军装示人。最近调回本部,也终于有机会穿回这套衣服了。”
她头发低盘在脑后,脚踩一双被擦得乌黑发亮的军靴。沈一弓沉了沉眼,顺着她的话:“是挺惊讶的。我没想到……当初的秦小姐,如今竟然会成为党国的战士。”
“只是惊讶这个?我以为你还会奇怪我怎么到这儿来呢。”
“只是惊讶这个?我以为你还会奇怪我怎么到这儿来呢。”秦明月笑容温和,藏着锋芒,沈一弓却跟着心里一紧,却马上就说:“这次邀请了不少军政要人,我猜你一定是替哪位长官过来看看情况的吧?”
见沈一弓也没多说什么,秦明月也就点点头,将手从他掌心抽出,似有若无旁敲侧击地:“是。我现在跟着陈少将在上海这边组织维稳工作。你这个国货市场要好好办,南京那边……对你这些小产业都有点小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