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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子时,空中繁星忽明忽灭,一弯明月刺破深邃的黑暗。李仕深觉世界之大却不知去往何方,恒山在西,但求不遇上杨芷清便可,于是信步南行。走了几个时辰,天已朦朦亮,乏累之余,看前后并无村庄人家,便在路边一片干草堆上坐下歇息。一夜未眠,困意袭来,片刻便在草堆上睡去。
傍近中午,李仕才醒来,揉揉眼睛,背起包裹,继续前行。路上偶尔也有马车行人经过,李仕不知前方何地,也不问过往之人,只是一味前行。正走着,远远看见路边有一小吃摊,轻风吹过,阵阵香气飘来,顿觉肚中空响。走到近前,先要了一碗茶水,问那店家:“老板,有什么吃的?”那店家一身灰色衣衫全是油渍,闻言笑道:“咱这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酒菜少了一些,面食居多,前两天我们小伙计在山上刚逮了两只兔子,客官要不要来点兔肉包子?”李仕道:“什么都成,能填饱肚子便可。”店家应了一声,笑呵呵去了。片刻,端了几个包子上来,李仕走了大半夜,早已饥肠辘辘,三四嘴便将一个包子吃下肚,赞道:“啧啧,好香的兔肉包子。”店家道:“客官慢慢吃,不够了还有。”说罢又端上了一碗面汤。
李仕正吃得津津有味,远远走来三个男子,到了近前,原来是昨日跟李仕借问客栈的三人。为首者走到近前,看见李仕道:“原来是小兄弟,没想在这里又遇上了。”李仕也觉得与这三人有缘,率然道:“天已过午,不如在此歇歇脚,我请三位吃些便饭。”说罢朝那店家道:“老板,再来十个兔肉包子。”店家一看又多了三人,笑道:“好嘞,马上就来。”李仕又道:“这店家没有酒菜,各位就将就吃一些吧!”为首之人见李仕如此爽快,抱拳道:“小哥太客气了,不过这顿饭必须由我袁国天来请,谢过昨日指点一事。”
“原来是袁大哥,小弟李仕,大家萍水相逢,昨日不过举手之劳,何须相谢。”
袁国天对李仕颇有亲近之感,坐下道:“李兄弟这是要去哪里?”李仕也不知道去往何方,略一思索道:“无处可去,随意游玩而已。”
“什么意思?兄弟家在哪里?可是与家中人生了什么怨气,跑出来了?”
“呵呵……袁大哥真是聪明,只因小弟顽劣,不愿读书,家父气恼之下,执棍相教,小弟受不了皮肉之苦,便跑了出来。”
“哈哈!原来如此,话说我们三人要南下回往邺郡,兄弟要还没想好去处,不如跟我去玩两天,待过些日子令尊气消了再回去。”
“啊……那有几位哥哥作伴正省去不少寂寞,小弟求之不得。”
这三人袁国天年纪最大,二十有一,另外二人与李仕相差无几,说笑之间,各自报了姓名,片刻便以兄弟相称。跟随袁国天那两人一个名叫张钱多,一个名叫史太平。这三人本在京城一官家做下人,现在主人辞官回乡,原籍邺郡,便跟着也回来了。袁国天平时侍奉主家,这次被派去幽州天王寺送些事物,路途遥远,便令张史二人同行。
四人饭毕,袁国天抢先把帐结了,李仕无奈,暗想:“袁大哥昨日曾言道盘缠不多,舍不得吃些酒菜,待到了乡镇之上,定请他们好好吃喝一顿。”四人一路而行,眼看已快黄昏,仍未看见有什么人家,李仕暗暗皱眉,袁国天看在眼里,笑道:“兄弟不必着急,过了这座小山,再有半个时辰路程,前面便是易县,到了那里,咱们就可投宿客栈了。”李仕点点头:“如此甚好!”
约莫一个时辰,四人终于过了小山,天亦黑了下来。刚到山脚,突然自后面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片刻三匹红马到了近前,马上三个大汉,其中一个虬髯满腮,膀大身宽,一头黑发蓬松错乱,生的甚是猛恶。另外两个身子虽健,但亦如常人。这三个汉子到了李仕等人跟前,突然勒马,那虬髯大汉扫了四人一遍,眼光停在张钱多与李仕身上,叫道:“那两个小子,身上背的什么?”袁国天闻言一哆嗦,暗想:“莫不是遇到了劫匪?”只见那大汉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大斧,叫道:“乖乖把身上值钱之物留下,饶你们不死。”张钱多胆子甚小,吓得急忙把包袱解下来给那汉子,袁国天上前抢先夺过,道:“大王,这包袱里面只是几本佛经,实在没有值钱之物,小人身上还有百十文钱,孝敬大王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铜板,递了过去。那汉子吼道:“滚一边去,打发要饭的吗!”说着一把抓住包袱,猛的一拉,袁国天力小,登时被大汉夺在手中。另一大汉如出一辙,强行扒下李仕背上的包袱,刚要拿走,却被李仕抓住,大汉看李仕不过十七八岁,呵呵一笑,用力后拽,谁知竟没夺到手中。李仕被对方带的一晃,唯恐包袱被抢去,亦用力回拽,怎料那大汉拿捏不住,竟被夺回。
李仕与杨芷清离开石城之时,顾代慧送给二人一些碎银做盘缠,杨芷清自有跟静风所带的银两,拒而不收,李仕再三推辞,却被张文泰强行塞在身上,便将其与父亲那几本医书,同放在包袱之中。李仕并不心疼钱财,只是不舍那几本医书。那大汉没拿到包袱,在同伴跟前丢了人,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喝叫:“倒是个会家子。”举刀便向李仕砍去,李仕不会抵挡,忙躲向一边,但是脚步踉跄,狼狈之极。汉子举刀又砍,李仕刚要躲闪,只听‘当’的一声,竟是那虬髯大汉从马上跳下,拿斧子架开了这一刀,只听道:“不必伤人性命,你看他像会武功吗?”拿刀大汉脸上一热,上前突然夺过包袱,李仕一个不慎,登时懊悔不已。
这大汉看李仕不似穷人,翻开包裹查看,里面除了几本医书只有一些碎银子,正自失望,突然一枚黝黑的铜片映入眼中。那大汉拿出来摊在手中,只见这铜片一寸长短,一面纹着五条细线,相互连接,似做五行之理;另一面则刻有“轸水”二字。那汉子看到上面的图文,吓了一跳,扭头叫道:“大哥,你看!”说着将铜片递过去。
虬髯大汉不知有何玄虚,接过一看,亦吃了一惊,忙对李仕抱拳道:“原来是轸水堂的兄弟,小弟壁水堂高义风,多有得罪!”说着将那铜片递还过去。虬髯大汉见李仕不过十几岁年纪,却有轸水堂堂主教令,应是堂主所至亲之人,是以不敢怠慢。李仕接过铜片,恍然想起是五行教送信所带,当初随意收在身上,离乡时放在了包裹之内。这时听虬髯大汉所言,已知这三人定是五行教之人,想起五行教曾设法营救父亲,此时却又遭此教中人打劫,慨然道:“这铜片是贵教中人所赠,但在下并非贵教之人。”高义风闻言一愣,笑道:“原来是我教好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说着将袁国天的包裹一并给了李仕,高义风又抱拳道:“今日老哥对四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看你们急急赶路,盘缠不多,前面易县城里有家山水居,是咱们教里所开,四位兄弟可到那里投宿,吃住无忧。高某还有他事,先告辞了!”说罢三个大汉上马而去。袁国天三人看着李仕呆呆发愣,史太平先道:“李大哥,你那个铜片是什么东西?这么神奇,把他们都吓跑了。”李仕也没想到这铜片还能救人,说道:“小弟也不知道,所幸大家都没事,咱们快走吧。”袁国天缓过神来,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刚才多亏了李兄弟,否则这些经书定然被那几人抢走了,不过那山水居还是不要住了,免得多生事端。”李仕点了点头,毕竟与五行教无甚来往,更何况那三人行止似匪,躲闪还来不及。
四人重新上路,走出不远,便见到前面似有烛光,袁国天道:“李兄弟,前面是白塔村,这便是易县县境了,我们就在这里找个人家投宿吧。”
“一切听袁大哥安排。”
四人找了一户农家,给了户主几文钱住下。一夜无话,第二日四人又早早上路,经昨日之事,袁国天三人对李仕愈加亲密,一路上有说有笑。北方虽不如江南繁华,但燕赵一带,也是极盛的地方,李仕从小在辽东长大,路上委实长了不少见识。四人日行夜宿,十多天才走到邺郡。邺郡又名相州,乃上古重地,夏商二朝都曾迁都于此。进了城,袁国天三人带着李仕转过几个街道,来到一扇高大的木门前,门上高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杜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