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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河!你,你这是作甚?”
覃柏原是生怕那场大火烧过来毁了书稿,十年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这会儿却眼见雪河着了魔一样在帮着那些人点火,不由得皱眉道:
“你是还嫌烧得不够快吗?”
他这一搭腔,雪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怒道:
“你这狗皇帝!天天纵着锦衣卫到处抓人杀人,搞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你既读过那么多书,哪本书里教你皇帝是这么个当法?有史以来哪有皇帝动不动就杀大臣、打大臣屁股的?!到头来,惹得天怒人怨,如今太监和侍卫勾结起来要烧死你,你就说是不是你自找的?!”
覃柏哑口无言,更不敢还嘴。
“骏猊整天在你身边,你敢说这些大道理他没跟你讲过?你乱来的时候他就从没劝过?!你可曾认真听过他一句?!”
雪河越说越气,恨不能立刻下来咬他两口。
覃柏叹了口气,小声道:“他是时常劝我的,只是我嫌他烦,从来也不肯听。”
“所以你就是活该!自己把自己作死也便罢了,还要拉着一堆人给你陪葬!我就不该来管你!你自己种下的苦果就活该你自己吞!……我干嘛要替你操这份心呢?!”
雪河说着说着,想起老内监的枉死于乱箭之中,一时又气又恨又是伤心,竟是垂下泪来。
覃柏见她这模样,也不敢劝,只得默默听着。
大门口点起的火已经逐渐成了势,炽热的火舌直舔到房顶的斗拱和飞檐,加之近来一直是西北风向,外头的人大概也是被逼得无法靠近,射箭渐渐停止了。
雪河见有机会,从房梁上小心翼翼地走到靠近覃柏书案一侧的上方,顺着立柱缓缓滑下来,招手叫道:“快点过来!”
覃柏艰难地咽了咽,左右看看:虽然很想过去,但这桌面上、地上到处都是箭矢,时不时也还有冷箭放出来,莫名就有种迈出一步秒变刺猬的恐怖感,怪吓人的。
雪河瞪眼道:“动作快点!你躲椅子底下能顶什么用?木板那么薄,万一哪个穿了岂不是糟了?!”
看来骂归骂,她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我。覃柏心里一阵感动,虽是不情愿,还是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然而一两支冷箭再次飞来,就落在不远处,直叫人一阵阵地心惊胆颤,他不禁又缩了回去。
在她看来,大殿正中的皇帝书案显然就是个靶子,所有的箭矢几乎都跟长了眼睛一样朝这个方向射,随便躲在哪个角落里都比这要安全得多!
求救的消息虽然已经送出去了,骏猊应该马上会到——希望不要太迟,至少在大殿烧光之前。
所以,眼下只要保证烧死之前不要被射死就好了。
“麻溜地!别逼我过去拧你啊!”
雪河极不耐烦地再次催促一句,见他仍是哆哆嗦嗦地不肯挪窝,干脆自己上前一步、将他一把拽住,强行拉到了自己身边。
然而就在她转回身的一瞬,一支冷箭穿越烈火的屏障极速飞来,从背后直穿左胸,她的身子一震,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雪河!”
覃柏被她护在柱子后面,眼见着那支箭向她飞来。以她的灵巧,是有机会躲开的,但若是躲开,那箭便必然会射中她护在身后的人。仅是迟疑了片刻,覃柏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射中,随即倒进自己怀里:
“雪河!雪河!”
“……果然被你坑死了。”
一抹鲜红缓缓从她的胸前渗透出来,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茶花。
“雪河,雪河!不要!别这样!”
覃柏一时手足无措,但此刻除了紧紧抱着她、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那么灵活而又狡猾的雪河,方才还穿梭在箭雨之中时宛如一只矫健的燕子,那么骄傲而又优美,但是转眼之间便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覃柏不愿相信这真的已经发生了,而且无可挽回。
“不要这样!雪河!”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只是直直地望着他的脸,唇色已然变得煞白:
“当初不辞而别,其实是因为害怕。……害怕一见到你,就会舍不得走……更害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舍弃一切……留在你身边。”
她突然皱紧了眉头,似是咬紧了牙关,轻轻在他耳边吐出最后的几个字:
“你这个笨蛋……”
“雪河!雪河!”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破碎的大门连同桌椅的碎片被强大的力量震飞,骏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快灭火!……皇上?!”
骏猊面色凝重地几步跑到面前,见覃柏抱着雪河坐在地上,看样子应是性命无忧;刚松了口气,却听他猛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
半年后。
雨后的巫山,宛如刚刚出浴的少女,秀色可餐,却又薄纱遮面。
当然,若是没有空气中那股难以描述的腥臊恶臭,祝始星宫真可说是人间仙境了。
骏猊的眉头打了个死结,才跟雪河见面说了几句话,就实在忍不住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只得掩住口鼻,不言语了。
“煮屎仙尊!”
雪河忍无可忍地冲着身后的星楼抱月大吼一声:“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好歹有客人在喂!”
那竹楼上远远传来束海不耐烦的声音:“就好啦就好啦!”
雪河一脸歉意地耸耸肩,递给他一颗醒神丹。
骏猊接过来嗅了嗅,虽然好了一点,但他还是决定把鼻孔塞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知道么,当年你点的那把火,尸油膏子的香味香透了大半个京城,坊间传闻都说是香神降世,在京城点了块龙涎香,乃我朝祥瑞之兆呢!可是谁又能想得到,那宝贝竟然是从这么臭烘烘的东西里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