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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丰乍一听有些楞,但旋即想到,他只去门口处远远的看一眼,不摸不碰,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他这么想着,旋即应了张三生的邀请,站起身,拍了拍刚才飞溅到身上的烟灰,朝庙门口走去。
那佛像在黑夜里静静伫立,纹丝不动像一座山。陈丰走到其脚下,细细端详,发现此物大概有一丈来高,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坐于莲华上,身上金漆脱落了十之三四,身下的莲花上落满了灰尘,想来是许久没有人打扫了。不过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大多是不信什么鬼佛的,所以如此也情有可原。
“没把这尊佛像拿去卖了就算是一件大功德了。”独狼初到此地时,见到这尊佛像如是说道。
所以,没有多少人拜这佛像自然是正常的,没有人来打扫打扫落在佛像上的厚厚灰尘甚至像是情理之中的事。
“佛身落凡尘,倒是颇符合那些酸臭和尚口中的道理,真是讽刺。”张三生也从陈丰身后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佛莲上的灰尘。
“你还懂些佛家道理?”陈丰有些讶异这道士口中的话。起先这道士好像救了陈丰一命的时候陈丰对他满心尊敬,一口一个道长的叫着,后来稍微熟悉了一些此人的行事风格,发现“道长”二字实在是叫不出 口来。且不论什么仙风道骨拂袖谈天下的气魄,这道士简直就是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凡人”样本,各方各面不讲究到了极点,连陈丰这样一个自幼在山野里长大的孩子看了都有些咂舌。
“嘿嘿,不敢说懂吧。这些年游历四方,还算增长了些见识。”张三生笑了笑,将指尖的灰尘细细的捻着,然后往空中一吹。
“道长游历四方已经很多年了?”不过可能喊习惯了,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脱口而出。
陈丰其实对这破旧佛像不是那么感兴趣,当年自己村子外面不也有一个破庙不是?要是他从小成长的环境是一个受到佛祖的福音润泽的地方,那破庙又怎么会荒废?
所以,他完全是出于对刚才赵麻子所说故事的好奇。
反正夜晚还长,有些时间聊天说地也不错。
“忘了......”张三生嘿嘿一笑,“小道今年虚岁二十五,大概十岁便开始出山游历了。”
陈丰略微感觉有些吃惊,他看着这道士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道长倒是颇显年轻啊。”陈丰半认真的调笑道。
“游历山河,游戏人间,心幼自然不显老。”张三生带着些笑意说道。陈丰陡然觉得这一秒钟这邋遢道士还有些高人的模样,点点头。
“那道长十五年前是下什么山,是道长的故乡吗?”陈丰又问道,他突然想起来刚才张三生说他十五年前下山游历这句话。
“......武当。”他顿了一下,说出这句话,一只脚已经踏上佛莲,准备登上去。
当他两只脚都踏上佛莲时,又补充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陈丰被这一句话说得一头雾水,但突然意识到这道士竟然要踏到佛像上面去,连忙出声制止,这是对佛的大不敬,要遭报应的
“道长...你......”
他转过头来,嘿嘿一笑:
“我不怕报应。”然后没有停下,继续伸手去摸那斑驳的佛面。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说对佛不敬要遭报应啊......陈丰心里暗暗嘀咕。
火光从几步开外照过来,把陈丰的脸和佛像的下半部分映照得一样红。但因为篝火是生在地上,佛像又太高,所以佛面和张三生的手都隐藏在了夜里。
摸了一会,张三生纵步跳下来,把地上震起一团灰尘。
“虽然金漆斑驳看不清这佛像本来面貌,但是我仔细摸了摸佛面,应该是地藏王菩萨。”
陈丰又开始觉得这厮学识渊博了,好奇的问:“为何?”
张三生指了指佛像,同时出声解释道:“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坐于莲华,饰以宝冠或者璎珞。面目不怒自威,应该没错了。”
陈丰心里暗暗震惊。虽然说佛道不分家,但是作为大楚境内两大主流宗教,这些年来表面上和谐共处,实则摩擦不断。
大楚国没有国教,但在九龙争帝之前,大楚还只是中原西部一个小小的楚国的时候,楚王十分信奉那遥远西漠的传教僧带来中原的佛教,在楚国内大小设有佛寺近万,香火不绝,几乎举国礼佛。其原因之一就是,那由遥远西方踏过沙漠来中原的传教僧首先进入的就是楚国。光凭这一点自然是不足以让当时的楚国对佛教如此痴狂。另外一个原因是,传教僧进入楚国时恰逢楚王后突患心瘴卧床不起,楚王举国求医未果,心急如焚。就在楚王后气若游丝即将奔赴黄泉的那一天,一个一袭白衣的僧人空手入皇城,竟然生生将楚王后的命火又续了三十年,当时年仅四十的楚王后活蹦乱跳的活到了七十岁才寿终正寝。
而那白衣僧人空手入皇城,空手出皇城,未从皇宫里取走一文铜钱。
自此,楚王公之天下:楚姓礼佛七十年,以呼应白衣僧人的高风亮节。
所以,礼佛的风气一直持续到了大楚统一天下之后许久。但也正是在几十年前,如日中天的佛教仿佛一日之内一落千丈,当时虽然已经更替新皇,但是还未结束老王口中所说的“七十年”,所以大楚未立新的国教。但大家都知道,当今皇帝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一个铁打不动的规矩,每三年一次,邀请天下道行品德双冠的道士上泰山,与其共议天下山河,同时祭祀以求上天泽福,永保江山太平。傻子都能看出来当今圣上更倾向于哪一教了。所以,上面的这么做,下面各地的官员们也都争相效仿,扶持当地的道观,发放补贴,资助香火,导致佛教的境遇更加雪上加霜,才有了如今的这么多的破庙。
此间蹊跷,可谓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不过,当今道士们的待遇都十分好,香火旺起来了,自然境遇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张三生这样的邋遢道士倒是少见了。不会是犯了什么山门里不可饶恕的大错,被赶下山的吧。陈丰心里这么想,而且越是思索感觉这个解释越是可信。他这幅模样,放到道观里定是少不了责骂的吧。虽说那道观里没有佛寺里的清规戒律,但是条条框框还是颇多,有机会的话,陈丰还是想去那道家圣地武当山一览风光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耳边只有张三生嘟嘟囔囔:“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嘛,还以为这么邪门儿,一定有什么宝贝呢!”
陈丰汗颜,“邪门儿就该有好宝贝?何以见得?”
“嘿嘿,没什么根据啦其实,只是这么多年游走江湖偶尔得到的一点经验之谈罢了,而且此处算是人丁兴旺,要是不是宝贝而是什么妖魔作祟,早就有人惨遭毒手了。”
陈丰对他的“经验之谈”颇为不屑,自己要是遇见了邪门的事儿,一定是会远远的躲开的,自己这一身修为,也就是在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能看,一旦进入了中原地带,高手如云,一个恰恰炼气境初期的毛头小子说不定出门就被秒杀了。
在有绝对的实力傍身之前,做人做事都还是小心为好,就算有一天自己真的有睥睨万夫的绝对实力了,也还是得低调做人。陈丰心里这样想着,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你是个举世无敌手的地仙,命数比那千年老乌龟还要长许多,太狂妄要是引来天怒,降下一尊真仙来把你镇杀了,找谁去说理去。
说到底啊,这不是怂,而是惜命。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是,能少挨刀就少挨刀,挨刀了之后能只断一根头发就别断了胳膊不是?
他对于自己这套理论还是颇为自信的。
“那道长游历这么多年可又得了什么宝贝呢?可否拿出来给小子我见识见识。”他试探性的问道,不过这道士浑身上下好像还真看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两袖清风,口袋里想必比自己还要干净。
没想到那道士却一指腰上的酒葫芦。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