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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下动荡

与剑冢寺远隔六千里的永州,也有一世间少有的清静地。

永州与中、元、泰、临四州交接,自古以来便被清流文士誉为温婉江南,寓意极尽乾元灵秀婉转与北地的雄武民风截然不同,乾元皇朝中永州地势最广,山势雄壮水势旖旎州内有一江两河三岳。

青衣江水从元州始横跨永州奔腾入海,州内天思河鸿澄河波涛不止声势绝艳,其实永州最为人称道的不是水,乃是州内山川。

乾元国土内共有五大名山,永州独占其三,汉阳庐山,南岳寿山、太岳武当均被囊括其中,其中又以太岳武当最为著名,武当乃是天下道教圣地,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下山济世救人的真武道士,光最近五百年武当就出了三位羽圣境圣人,武当道教始庭的称号越发被寻常百姓认可流颂。

武当山上,一间极为简单的茅屋内,原本持拂尘打坐的掌教真人面前一张黄纸灵符蓦然燃起,真人剑眉微蹙,手掐阴阳分点八卦,沉吟许久,长呼一口浊气。

“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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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龙岩寺。

正殿后有大小七间讲堂,末尾讲堂终日少有人来,除了寺中扫地沙弥前来清扫被风霜夹杂来的枯叶,基本上算是个无人打扰的清静地,讲堂内陈设也极为简单,法座讲台钟鼓一律没有,只有一口数丈宽黄铜大钟悬于室内,黄铜大钟满是晦涩难懂的释门梵文,大钟建于何年不知,看样子是多年没有人撞鸣了。

原本平静的讲堂前山风骤起,卷起十余片散落在院中的落叶,讲堂内,黄铜大钟钟身纂刻的梵文骤然亮起,原本在此地沉寂多年的黄铜大钟嗡嗡作响,瓮鸣声酝酿了一阵。

咚…咚…咚…

大钟剧烈颤动,三声厚重钟鸣响透整座龙岩寺,一群年轻僧人面面相觑,此时正值午后,晨钟早已敲过了,暮叩又不到时间。

原先在静室中缓敲木鱼颂理佛法的老僧人听闻钟鸣,微微睁眼,苍老浑浊的双眼泛起苦色,微微叹了口气,闭合双眼,手中木鱼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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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文德城,太守衙门。

太守孟涌业这十几天来都是浑浑噩噩,前些日子深夜饮酒,偶感风寒,本就是文弱书生,加上一郡太守平日公务颇多,加上素日里恋酒如命,没甚时间通达体魄,沾染些毛病就得连喝半月的苦汤药才能有所好转,这不,孟太守连喝了一旬汤药这两日才算有所好转。

半月多积压的公务也着实不少,大事小情都有但不过都是些恼人的烦心事,孟涌业看着一公案的案卷刚清净了几分的头脑又浑浊了起来,自己跟自己叹了口气,这几天又没酒喝咯。

虽说这恋酒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这些身居高官厚禄的士子人臣虽说不在中州天子脚下,这醉酒误事要有什么紧要事由在自己这耽误了怕是吃罪不起,但这孟涌业反倒是因酒得福。

当初皇都太和城科考,孟涌业连考两年不中,这头一年是因为醉酒误了行程,到太和城时三天文试已经过半,失魂落魄的孟涌业也是个心思坚韧主,劝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古训,紧咬牙关便在太和城住下,在皇城城里支了卦摊,凭借少年时候读过几本阴阳谶纬给人相面解字为生,但也算是个勉强糊口,说是艰难度日,偶尔有些散碎银钱的穷书生还得顾忌顾忌腹里的酒虫,总去卦摊对面的酒坊偷偷饮上几碗糟酒,味道虽然差了些但好歹是酒不是?

虽说是小酒馆但老板酿酒有一手,密制的盐梅酒清冽可口,在太和南城小有名气,孟涌业也捡过别人剩的碗底,咂摸咂摸滋味便是极为知足,酒坊里有个常客,是个落魄的中年汉子,十天半月来一次,汉子穿的极为穷酸,可偏偏能喝的起五枚钱一大碗的盐梅酒,一来二去之间穷书生孟涌业与落魄汉子成了朋友。

三年时间说是挺长,但熬起来过得也是极快的,又到了春闱科举的日子,这次孟涌业就在太和城可算是近水楼台,早早便去考场等候,三天的科考怎么也比寻常日子好熬,孟涌业胸有成竹,回去后便把卦摊砸了,掏出五大枚拍在老板柜上,粗着嗓门要了碗盐梅酒,一口酒下肚,品着干冽味道说了句好酒就是他娘的畅快。

朝夕相处的酒坊老板也为这穷酸书生高兴,但好景不长,开榜时这孟涌业因为忘了避讳先皇名讳,卷纸作废,原本意得志满的穷书生如遭雷击,在酒坊中默默饮酒悲痛欲绝,正赶上穷酸汉子也来酒坊饮酒,落魄仕子跟汉子说尽胸中臆愤,说道悲处还他娘的哭了几声,中年汉子大概是不愿跟着做女子态的酸书生同桌起身出了酒坊。

再悲再哭不还得活着不是?孟涌业也没心思在太和城待下去了,打点行囊准备回家,刚要出门,礼部的高头大马便到了,扯着红绫敲着响锣,这孟涌业不知道请动了天上哪座大佛,圣上钦点了个榜眼,呆愣愣的孟涌业连连给了自己四五个火辣耳光,说了句不是梦才红着脸上马,倒不是多害羞,主要是手劲大。

御前见驾时候偷偷扫了一眼,那三年来一同饮酒的落魄汉子就在一旁坐着,身穿淡金色五爪团龙蟒袍,亲娘咧,五爪团龙那可是亲王,孟涌业一想起醉酒时与汉子玩笑嬉闹的话语便不由得心惊后怕。

后来,钦点了个文德郡太守,那时才得知那落魄汉子是当朝九王爷,九王爷极为懒散不爱朝政,九王爷不理朝政是真,但是分量极重,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听说江湖上评价武人的天玄十首里九王爷排第九位,江湖中传闻说九王爷是乾元皇氏武力最强,他们一帮江湖莽夫哪知道,他在京上朝时候听闻太监秘谈,皇宫大内里光比九王爷强的就不下五位,但在他孟涌业心中九王爷才是当世第一,要不是酒馆听闻后特意找出试卷,又亲自跟圣上请荐,才有自己这一身大雁补子。

一想九王爷喝酒时爽快样子孟涌业便觉得疲累轻了不少,正奋笔疾书批阅案宗,门外一个县衙班头便在太守府门前呼喊,上气不接下气。

“安海府急报,剑冢寺被袭。”

门前差人听闻连忙走入后堂,也顾不得礼节推开门拱手道:“老爷剑冢寺遇袭,寺中舍利塔被毁,藏剑被夺。”

原本批阅卷宗的孟涌业手一抖,手中笔应声掉落,话语里满是慌张:“快快呈报临州节度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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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州。

醉癫僧济戎这几天难得清静,前些日子教徒弟陈长歌些身法步决,嘿,这小子是真笨,被踩坏两双鞋才找到门路,这些日子自己又拿出多年前在龙岩寺张鼎一手中哄骗,不对,不能算哄骗,是赢来的《度厄决》加上多年前与长枪听寒一同得来的《小衍枪典》一股脑的给了徒弟,才算有了点不用生气的清闲时光,张白僧那老小子非说那《小衍枪典》太过高深不适合,不知从哪淘换出一本《参合录》练了这些日子,也好,难得清闲,邋遢和尚这一生就不爱操心这些俗事,佛道争论也好,释门祖庭之争也好,与我和尚什么关系?爷爷这一生就爱管些不平事,爱喝些世间酒,躺在佛台下的邋遢僧人翻了个身继续酣眠不在去想那些俗事。

破庙佛台下有一个十分破旧的铃铛,铃铛无风自动,骤然响起,原本鼾声如雷的老和尚济戎猛然睁开双眼,眼神凝重的看着佛台下的铃铛。

院内,张白僧正指点陈长歌一些《参合录》的要诀,一脸凝重的老和尚站在佛堂门口,白衣文圣张白僧察觉出老友脚步间的变动,回头望去,原本平日中对世事不以为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双眼中满目凝重,眉头紧皱。

张白僧走到和尚面前递了个询问眼神。

济戎嗓音低沉,略微有些沙哑道:“轻城。”

原本泰山崩殂面无改色的张白僧一惊,道:“当世还有人能在鼎一和尚手中夺走轻城剑?”

醉癫僧济戎摇头道:“张鼎一不在,和西域和尚辩法去了。”

张白僧唏嘘道:“虽然鼎一和尚不在,龙岩寺守冢僧还在,二十年前西蜀谢魔头得剑前不过镇灵境得轻城后与剑上煞气魔性融为一体不过太玄境大成,如今能在龙岩寺守冢僧手中得剑,融剑后该是何等恐怖?时隔二十年,魔剑又出,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醉癫僧济戎想起二十年前那场人世浩劫面有苦色,脚尖一点拔起身形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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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剑冢寺。

以命解剑自有剑护,剑锋一颤,原本通天彻地的红色光芒尽数汇入男子身躯内,干瘪的肌肉逐渐丰润,面如白纸的面孔也有了几分血色,盏茶时间,吴魁原本被守冢僧所伤的躯体尽数痊愈,悬于空中,身旁红芒大盛,红芒中隐约有雷光闪过,魔剑轻城安静的躺在手里,只是一头原本漆黑长发变得惨白,漆黑眸子中噙着一股阴沉血色。

吴魁感受体内气海九宫的变化,红瞳中闪过一丝邪异笑容,化作一道流光远遁天际。

盘坐在剑冢寺后堂中的老僧亲眼看着舍利塔熊熊燃烧化为灰烬,亲眼看着夺剑人电射远遁,眼中极为苦涩,屈指猛弹自己额间印堂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便自尽身亡。

自此,时隔二十年,江湖中再起波澜。

七百年乾元王朝动荡不止,庙堂江湖,波澜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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