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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可知乔尚书为何如此?”皇帝突然问道。
“妾身不知!”皇后睁开迷离醉眼看了皇帝一下,微笑摇头。
皇帝伸出手掌抵在皇后仍然光洁的额头上,皇后温顺地闭上眼睛。昔日天下第一美人,已经白发参差。
“谁能还我昔日在危难之时一言决策,还敢拔剑励士的梨花娘子哟。”皇帝低垂眼帘喃喃自语道。
“昔日妾身只是一位朝不保夕的藩王妃,如今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彼一时,此一时。”皇后笑意盈盈道。
“如卿所言倒推,我若只是一位田舍翁,卿就是担得家庭生计的管家婆了?”皇帝大笑道。
“万岁若是一位田舍翁,妾身便要挺身而出做那管家婆,连万岁每日饮几两酒都得管细细的那种。”皇后想起一句以前二人间的常说的玩笑,也跟着开怀笑了起来,肆无忌惮。
那时的赵垣说过,市井里的升斗百姓,来世间一遭,实际是白做了几十年买卖,为人子为人父,是还债和放贷,最后年老了做不动了,两手空空坐等儿孙施舍衣食,那叫晚景凄凉。所以要趁做得动的时候,藏点私,不可对儿孙全抛一片心呐。
皇后止住笑,道:“乔尚书在此后几年里,注定要身败名裂,说不得要身死呢。可十年后,朝庭就得为他追个美谥。这老滑头要为儿孙们向朝庭放贷呢。”
“乔尚书这也是为自已还几十年在官场上欠下朝庭的债呢。”皇帝补充道。
“乔尚书给朝庭及咱老赵家的后来人出了一道难题,咱要好好答题,莫要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啊。”皇帝想了想,牵起皇后的手,有点低声下气道,“卿抽空回娘家一趟,暗中安排人把乔尚书的瞧着能够成材子孙转移到隐蔽的地方,好好照顾。大梁城里的人,我一个也不相信。关头上,还是夫妻同心,好比市井百姓开片小面馆……”
“肉麻……”皇后白了皇帝一眼,怪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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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大梁西南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天柱峰,须发如雪的疯老道盘腿坐在山巅外的云涛之上,天罡吹拂,衣发飘摇,道骨仙风。
老道仰颈灌了一大口酒,却不是咽下肚子,反而全部吐向翻卷的云雾中,如下了一场细雨,日光一照,一道五彩琉璃色的长虹往东北飞去。
老道人伸手扯过一团云雾置在身边,一侧身子卧下,立起一只手臂支着脑袋,如高卧榻上,眯着眼,陶然自乐。
老道忽然坐正身子,睁目大怒道:“姓游的鼠辈,安敢如此!”
云海远处,一颗脑袋从云朵里钻出来,然后甩开双手划动,像在江河里凫水,游动极快,眨眼就来到老道身前。
“爷爷叫我?” 来人嘻皮笑脸问老道。来人披头散发,却在头顶上安了一个鱼尾道冠,浑身上下一股怪异的意味。
好家伙,一张嘴连人带已一骂骂俩,还不带脏字。不仅自认是鼠辈,还把对方也拉来做了鼠辈的祖宗。
怪人在疯道人身边一屁股坐下,与疯道人并排一起,双手支着下巴面向东北。
疯道人见怪不怪,却屈指弹在怪人的道冠上,响声如黄钟大吕,道冠震颤不止。
“攻城陷阵是过关,走过千山万水是过关,看遍人间离合也是过关,最难过是心关,但终究要过这一关,我只是把自已的心境借给他用一用而已,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怪人满脸幽怨道。
疯道人再次屈起中指。
“好了好了,今日就过山关水关,留着人关余着罢。”怪人双手扶着头上道冠,嘴里慌忙求饶。
疯道人不再言语,看着东方大白日将出处。
杨六郎站在东海一叶扁舟上,天无日月,阴云低垂。海面上浪大如山峰,一山接一山,无处可躲,四周皆是破碎的舟楫残骸,没有一丝生气。
杨六郎身无寸缕,手中无篙桨可恃,脚下破败的扁舟随浪起伏颠簸,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散架。
“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手啊?用得着吗?”疯道人颇为不满。
“因材施教,因材施教嘛!”怪人笑嘻嘻道。
一口浪头高高跃起,迎面压顶而来,宛如沙场上敌手的狼牙棒向头顶砸下来。杨六郎举臂握拳如擂天上鼓,从小舟冲天而起,迎着浪头一去千尺,劈开浪头,见到了天上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如金线,然后堕入海中,小舟已被浪头撞成几块木板飘浮在水面上。
云开日出,海面平静如镜。
烈日当空曝晒,海面水波不兴,一片枯寂沉静。没有帆桅,没有声响,没有鱼鳖,也没有淡水。天海间只一个活人,露着一颗脑袋在水面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木板,眼神空洞,嘴唇干裂,面如死灰。
日落月升,一日又一日。
“几日了?”疯道人从远处收回的目光,落在怪人手中托着的一团快速变幻的烟云上。烟云变幻出的景象正是杨六郎在海里忍受饥渴寂寞的样子。
“七日。”怪人感叹道,“海里虽然全是水,可在海里渴死的人,一点也不比在瀚海戈壁里的少。”
怪人讲完话,张口一吸,把整团变幻的烟云吸入腹中,又伸手从怀里掏出另一团烟云。
杨六郎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原来万籁俱寂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了轻轻的风吹木叶声音,平静的海面也轻轻涌起波浪,像拍着襁褓中的婴儿。杨六郎从未感受到如些轻松惬意,手一松,缓缓沉入海中。
天地反转。
杨六郎站在一处山顶上,远眺南方莽莽众山,天上一轮明月亮晃晃。
“这是十万大山。”怪人对疯道人挤眉弄眼,“我当年就差点走不出来。”
怪人一脸回味陶醉。
杨六郎已经走过千山万水,从春到秋,从冬到夏,一根行山杖从青翠变成枯黄,从七尺磨短到不足五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