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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灯塔里咖啡馆。
骆姐不厌其烦地向沐溪隐吐槽：“我的心理医生只会开药，听不懂我说话，我说了一堆，他只会重复一句，放轻松，不要有压力。这个道理谁不懂啊？就是不能放轻松才来找你的。我感觉钱都打水漂了，不如花在买衣服和包包上，或许还能给我一天的好心情。”
沐溪隐耐心听完，反问她：“会不会是你没有将真正的问题说出来？”
所谓心结，可能需要勇气才能向人坦白，对心理医生也是一样。
骆姐不承认也没否认，敷衍地扯了扯嘴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换了轻松的口吻问起八卦：“说点开心的，你和那个帅哥在谈恋爱？”
“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得了吧，哪有这样的朋友，每天给你买吃的，还等你下班再一起去跑步？他是在吊你胃口吧，一步步老谋深算的，也就你这样没经验的傻丫头才没察觉。”
“真的不是。”沐溪隐再次澄清，“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骆姐摇头，“年轻人就爱早早地把话说死。”
既然她不相信，沐溪隐不再辩解了。
“不过，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也睡不着吗？什么原因？”骆姐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朋友也该了解基本情况吧？”骆姐嘲笑，“你问都不问，到底是怕什么？我可提醒你一句，搞不好他已经结婚了，习惯在婚外猎物，等着你傻乎乎地掉进洞里，被啃到骨头渣都没了他潇洒地消失了。”
沐溪隐皱眉。
骆姐得意地笑了，顺手从包里拿出烟盒，朝她晃了晃，“下去抽一根提提精神。”
沐溪隐垂眸，手指勾在手机挂件上，表面上无所事事地把玩，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看不进书，一个人出去溜达，她换了两辆公交车，转来转去后就来到了春河公园。当她抬头看见公园的门牌，自欺欺人地说：“既然这么巧来了，就进去看看。”
公园不小，找一个老人不容易，她绕过假山，穿过枫叶林，来到湖边，眼睛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因为走得快，背上都有一层汗了，她停下来小歇。
“找人吗？”
用丹田发力的声音让沐溪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应书澄的外公。老人家穿一身茶白色的短上衣和藏青的棉裤，笑着走过来。
“您好。”沐溪隐礼貌道。
老人家直接道：“你是赶来赴约的吧？”
沐溪隐想了想点头承认。
“我们早该认识一下了。”老人家提声，“你手艺不错啊，做的菜朴实但好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哪里，一般而已，您能喜欢我很高兴。”
“我们坐下说话。”老人家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树下有石凳。
待坐下后，老人家自来熟一般，有一句没一句地对沐溪隐说起来。他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公园，坚持每天来这里练太极拳，公园转角还有一家糕饼店，那里的麻花很不错，他常常买一袋，一边吃一边走回家。家离这里有三站路远，他完全不觉得累，走得比年轻人都快，简直能用健步如飞来形容，相反现在一些年轻人的身体比较糟糕。他以前单位的一个老伙伴，完全不中用了，现在要儿子推轮椅出来晒太阳，只能怪他自己懒，手术后不肯坚持康复运动……
沐溪隐听了大半小时，一开始还频频点头，到后来有些走神了。应外公语速很快，话题一个接一个，说的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慢慢有些跟不上了。
终于，老人家舍得停下了，望着前面的湖泊，神情惬意。沐溪隐找到了间隙，便问他：“您睡眠怎么样？”
“我睡得不错，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老人家笑笑。
“应书澄不如您，他好像很难入睡。”
“年轻人烦恼多，想来想去当然睡不着。”
“哦？他有什么烦恼？”沐溪隐试探地问。
“他要是肯告诉我就好了，从小就是闷葫芦，撬不开嘴，问不出什么话来。”老人家笑意不减，“不过我现在也懒得问了，人都那么大了，还用得着长辈关心他的生活？我自己都有一堆事要忙呢。”
“那么，他平常也不爱笑吗？”
“不爱，随他妈妈，严肃正经的一个人，他妈妈随我老伴，也是同样一张脸，幸好我会自己找乐子，否则和整日和他们待在一块早郁闷坏了。”
沐溪隐默了默，清楚他的老伴很早病逝了。
“你很关心他嘛。”老人家慢悠悠道。
“我们是朋友，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看来他很有福气嘛，有你这么乖巧的朋友关心他。”老人家很快联想到一件事，语带惋惜，“欸，他要是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我觉得他人很好。”沐溪隐在心里补充，他其实很会照顾人。
“哪有？让他帮我订一只蛋糕都不情不愿的。”
“您想吃蛋糕？”
“送给别人吃的。”老人家的眼神变得温柔。
眼看话题又要扯远了，沐溪隐硬着头皮转回来，“其实我来事想问您几个问题。”
“关于他的？”
“没错。”
“你是他的朋友，自己问他就好了。”老人家说着站起来，朗声道，“走吧，跟我买麻花去。”
“……”
沐溪隐无语，见他已经快步往前走，只好跟上去，随着他走出公园北门，来到一条市井气息很浓的小马路上买麻花。
老人家很慷慨，买了两袋麻花，一袋自己吃，一袋送给沐溪隐。
两人拆开袋子，嘎嘣嘎嘣地吃起来。
无功不受禄，沐溪隐一边吃一边应承下一件事，帮他去买一只玫瑰奶油蛋糕，六天后准时带来给他，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哦。”沐溪隐乖乖地答应。
等沐溪隐和老人家告别，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觉得肚子好撑，不由摸了摸肚子，怅然地望了望天，感觉自己白忙了一场。
这天晚上，应书澄来咖啡馆，顺手往她的小筐里丢了几包零食，“多吃一点。”
他放下东西后离开，她转回目光，随手拣起“投食筐”里的一包零食，凑近一看，是蜜汁小麻花。
……
她忽然觉得很是饱足，赶紧放回去。
“你的好朋友又来送吃的了？”小必准时出现，“这么多，你全吃了会胖不少。”
“你想吃就拿。”沐溪隐大方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必照例口头上推了推，然后麻利地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放进围裙兜兜里。
沐溪隐则低头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蛋糕店。
六天后，沐溪隐拎着玫瑰奶油蛋糕到春河公园，老远就看见应书澄的外公坐在那棵树下的石凳上，而他身边还有一位老人，穿着玫红的针织毛衣，两人很默契地坐在那边。
待沐溪隐走近，应书澄的老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并且介绍身边的人：“佟奶奶。”
“佟奶奶您好。”沐溪隐说。
“你好啊，小朋友。”佟奶奶笑道。
沐溪隐见佟奶奶有一头乌黑油亮的短发，皮肤如奶油一般白，眼睛细长有亮光，脖子上的真丝围巾随风飘舞，像是一只小鸟的翅膀。
真有气质，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沐溪隐心想。
应书澄外公托沐溪隐买的蛋糕自然是给佟奶奶吃的。应外公接过蛋糕，慢慢打开，仔细地拿塑料刀切下一块三角形的，放在小盘子里，递到佟奶奶面前，佟奶奶接过后尝了一口，赞叹味道很好。应外公又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倒了一热的茶给佟奶奶，佟奶奶喝了一口，温声道：“你也尝一尝，味道很不错。”
两人旁若无人地吃起蛋糕来，沐溪隐站在一旁，像是一只电灯泡。
佟奶奶是一个文静娴雅的老太太，用一种很温柔，包容一切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事物，而应外公不同，目光炽热地看着她。
沐溪隐自然猜到了他们就是应书澄口中说的很早就认识的朋友，佟奶奶也是应外公喜欢的人。
看来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追求喜欢的人时都会将自己放得很低，沐溪隐看应外公不停地伺候身边人，动作生疏，还有些磕磕碰碰的，但脸上的喜悦从未间断，佟奶奶好像早就适应了他百般殷切，不鼓励也不推却，只是温柔地微笑。
应外公去上厕所时，沐溪隐帮忙佟奶奶将吃剩的蛋糕装进盒子。
“你是应书澄新认识的朋友吧？看着和他一样有书卷气。”
沐溪隐笑了笑。
“有说得来的朋友在身边，他的心情也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
沐溪隐依旧微笑。
“劝他回去工作吧，很多人需要他的帮助，。”
沐溪隐越来越听不懂了，她看看佟奶奶，依旧是一副温婉娴雅脸，安静又宽厚，没不好意刨根究底，低头整理蛋糕的纸盒。
应外公回来后，手里拿了一支从枝头摘下的小花。
“幼儿园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去摘花吗？”佟奶奶接过花，认真地批评，“花在枝头是有生命的，被你摘了就立刻衰老下去了，很快活不下去，知道吗？以后千万不要去摘花，我会不高兴的。”
应外公连连赔罪，说自己错了，看花漂亮一时没想太多。
沐溪隐坐在对面听他们聊天，他们开始说年轻时候的事。
“我年轻时候脾气可差了，真的掀过吃饭的桌子，因为桌上有人说我是老姑娘。”佟奶奶呵呵地笑了，“那时候我浑身带刺，惹不得的，别人都不敢和我做朋友，只有他任由我欺负。话说回来，他脾气也急，和别人说话都很冲，但对我很有耐心。”
应外公腼腆地一笑。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佟奶奶伸手拍拍应外公的肩膀，“多幸运，还能坐在一起赏花吃蛋糕。”
老朋友三个字让沐溪隐想起自己和应书澄，等她和应书澄到了花甲之年，也会像他们这样吗？
岁月太长，以后的事情很难想象，但若有那一天，一定很美好。
又如果友情能比爱情单纯而长久，那么她一定会选择友情。
沐溪隐离开之前，拿手机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因为白天没有好好休息，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就有些犯困，沐溪隐为了提精神自己也买了一杯咖啡喝。同样犯困的人还有小必，她的哈欠都打出声音来了，还时不时地看外面的天气。
傍晚开始下雨了，一直没停，所以今晚就三桌有人，小情侣、骆姐、胡不愚、沈绽玲等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没出现，应书澄也没有来。
那位鬓发全白的老人倒是准时过来，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一杯热茶，摊开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拿着笔写字。还有娄悦丹和唐河洋，他们俩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依旧待在这里。
雨声越来越大，老人适时合上本子，拿起一柄长伞，笑着问：“有没带伞的人吗？我可以帮个小忙，送没带伞的人一小程路。”
“我带了伞，今早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呢。”唐河洋很有礼貌地回应他，又加了一句，“您人真好。”
娄悦丹则没说话。
老人见没有人需要帮忙，一个人走了。
唐河洋转过头，对前面的娄悦丹探头探脑的。
小必凑过去对沐溪隐耳语：“看来大美女没带伞，傻小子唯一的机会来了。”
